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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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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桓却好似没看到他的表情,好整以暇的踱将过来,又向着秦桧笑道:“人间无其丽也?嗯,不错,朕也当叫一叫这谢厨娘,看看是如何的美貌,又是如何的巧手。”

    他语气轻松,好象也当真要叫那谢厨娘前来,秦桧心中却是明白,眼前的皇帝绝少物欲享受,还是在东京时,就数次减免宫中用度,和他的父亲赵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纵是赵构,流亡时的享用,也远远超过了在长安城内安居一年的赵桓。

    别的不说,赵佶在东京时,每次用膳,那侍候的“院子家”就得过百人,十五盏酒上过,菜肴的式样最少过百。

    而赵桓,宫中早传出消息,这一年的用度,也比不上乃父当年的一个月。

    他猛打一个激灵,适才的酒意已经消失不见,换成了痛苦与无奈。期期艾艾半天,方向赵桓道:“国事忧急,东南板荡,金人环伺在侧,臣不能为国家解忧,反而……臣请陛下重重治罪!”

    此人见机的当真是快极,皇帝深夜微服巡游,显然不会是有闲心出来四处闲逛。国难当前,大臣仍旧奢靡,夜夜笙歌,享乐无度。而他秦某人显然不是宠臣,也不是何粟那样的老臣和重臣,头上顶着一顶堂下学习的帽子还没有摘下来,若是皇帝决心整顿风气,用来开刀的舍他其谁?

    他以不甘与痛苦的语调先行认错,弄的好象他被逼赴宴一般,先狠狠怪责自己一通,然后请罪。如此一来,赵桓却也不好深责于他。

    秦桧说完,只是躬身不语,眼角余光偷偷抬起。想去看皇帝的脸色。

    也不知道是被他地神态所打动,还是心中另有计较。赵桓却是当真没有责怪他的打算,待他说完,便伸出手去,将他一把扶起。

    秦桧抬起头来,虽看到皇帝仍是脸带笑意,不知怎地,心中仍是一寒。

    他自忖聪明,也确实富有政治手腕,在其真实的人生中。斗倒了无数拦在他身前的军国重臣,从张浚到赵鼎,岳飞到张俊,无不败在他手中。

    此时虽然并没有青云直上。手中亦是无权,不过在他眼中,朝中诸人,张浚志大才疏,虽然略通军事,不过太过刚愎,迟早生事;朱胜非不过是一个庸材;赵鼎虽然有才,不过失之小器,而且没有手腕,李纲海内人望。不过太过刚直,心机手腕都是不足。

    有宋一代,讲究培养士大夫地气节,结果靖康之变前,也确实很少有善于政治权术,能够一手遮天的权相式的人物。

    自太祖朝至今,不过蔡京一人耳。

    秦桧不敢自谦,却觉得自己未必输给任何人。

    唯有站在赵桓身前,对方行止有度,待人谦和。有时候甚至不象一个帝王。只是无论如何。却教人轻视不得,也轻松不得。

    赵桓却好象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心思一般。笑吟吟挽着他手,道:“家常宴饮,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卿如此应答,到教朕很是意外。”

    秦桧只觉得自己手中汗津津很是难受,却又不敢抽出手来,只得小心措辞,答道:“适才把酒十五盏,果子菜式无数,还有杂班小戏,女伎歌舞,光是那谢厨娘一人就得了重金赏赐。臣在里面想,国家收入有度,百姓已是苦不堪言,我辈大臣,领着俸禄,不思为国解忧,却是糜费奢侈至此,一顿饭钱,就是多少百姓的家产。这样一来,和晋朝的那些亡国清谈的无能之辈,有什么不同。”

    赵桓停住脚步,双眼盯视着秦桧不放。

    秦桧只觉得脖颈汗水淋漓,却是连眼皮也不敢眨上一下,当真是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半响过后,却听赵桓叹道:“想不到你见识如此,朕心中着实安慰。”

    虽然如此夸奖对方,赵桓心中却是清楚,这种当着领导冠冕堂皇,大道理一箩筐的事,他以前也不是没做过,指望每个官员良心发现,本身就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心里如此想,口中却又道:“那王恺一顿饭费万钱,还说没下筷子的地方,只盼我大宋官员都能如秦卿你一样,心系家国百姓才好。”

    说罢,到底顿了顿足,怒道:“朕转了一晚上,百姓生计仍是困难,官员仍然是花天酒地,这成何模样,成何体统!朕自己尚且不忍劳苦百姓,众官都是读书人,怎么如此不知体恤百姓疾苦!”

    秦桧无言以对,赵桓身边地卫士多出身贫苦,一个个闷哼出声,都是怒极。

    其实赵桓自己,前世为官之初,尚且心存百姓疾苦,待时间长久,每天高级轿车接送,星级酒店出入,一顿饭几十万的豪华饭局也享用过,吃喝的时候,却也并没有想过太多。只是级别到了,自然如此。

    待此时做了皇帝,天底下连一根线也是他的产业时,却赫然惊觉,原来自己以为自己还算是个好官,却不料,当日所做地事,在百姓眼中,一样可恶,一样可杀。

    他痛骂一通,一则是对今日所见不满,二来也是痛悔自己当年所为,借机发泄。

    秦桧见他发怒,心中甚是惶怕,没奈何只得寻着话头道:“陛下不如下诏,禁止官员聚会酒宴,纵是民间富者有如此的,也要禁绝。这样一来,国家可以集中财赋,用在疆场争胜。”

    “这样的馊主意,他也想的出来?”

    赵桓心中诧异,扭头盯了那秦桧一眼。

    却见对方眼神闪烁,不敢与自己正视。他心中冷笑,暗道:“你竟敢来试探我,若是栽在你手中,我也在官场几十年么。”

    当下漫应道:“不好,世风只有用劝导的,哪有强迫为之的?若是以政令来强压,只能适得其反。我大宋内忧外患,唯有上下和谐,方可事半功倍。”

    秦桧心中只是滴咕,一面是痛骂官员厚禄而浪费,一面又要和谐,却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何想法打算。

    两人谈谈说说,一路行走,却又多走了不少官员的府邸。除了少数几家外,大半都是歌舞欢声不绝于耳,酒水香气直飘院外,当真是花团绵簇,热闹非繁。

    秦桧原以为皇帝必定越来越恼,却见赵桓回转过脸色来,仍是那种淡淡笑意,与他说些文章掌故,诗词歌赋,竟是发恬淡从容,不温不火。

    他只想着皇帝今日不知是何用意,又看到暗夜中人影幢幢,不住有人自各大臣的宅中跑入跑出,在赵桓身后的一些随从中汇报官员宅内的情况。他知道这是行人司在勾当侦辑大臣阴私,心中更是老大地不自在。

    正自苦恼,却听赵桓问道:“卿在堂下学习,心得如何?”

    秦桧精神一振,忙答道:“臣日夜读讲义不缀,不敢稍有懈怠!”

    赵桓点头一笑,答道:“朕知道,你学的可算最卖力。”

    又问道:“那些文章很是难得,朕看过了,都极有道理。卿可讲讲心得,不必隐讳。”

    秦桧等这一天可谓等了好久,因此并不沉吟,立刻精神抖擞,沉声答道:“以臣之计,那些西域见闻,可增长见识,开扩眼界,不过缓不济急,将来有用,现下并不值得太耗精力研读。”

    “嗯,再讲。”

    “至于那些律法变革,税赋制度的改良,以臣之计,当以专门的理财官员,甚至是专职财赋事的小吏来学,也比咱们来学要强过许多。”

    “嗯。”

    “至于诸子百家考辩,民族大防,保国守家的道理,最好翻成话本,配上插画,广为印刻,使天下百姓,俱都识得认得,知道华夷大防,汉胡之分的道理。”

    “不错,这一条朕现下就准了你。”

    秦桧得了鼓励,越发起劲,又道:“至于官制改良,责任追查,引咎辞职,权力分制,如此种种,再加上兵制改革,方是当前之急。若是有得力人手,痛加改革,则不过三年五载,我大宋国力必定倍增,区区女真蛮夷,算得了什么!”

    他双眼炯然发光,兴奋道:“若是大宋禁军能如秦军那么善战而不顾生死,官员每天忙碌不休,负责任事,百姓得以安居,商人可以获利,国家强盛,则外敌自然就不足为惧。”

    赵桓静静听他说完,方击掌大笑,向他道:“卿果真是用心!朕把这些龌龊官儿关了起来,交给他们这些心血去学,本指望多几个能体悟出来的,却是让朕着实失望。今夜与卿一谈,却是大出所料,欢喜之极。”

    他兴致勃勃抚住秦桧臂膀,又与他深谈良久,待到最后,赵桓微笑道:“秦卿适才所言,需要有得力人手,推广新政,以朕看来,人选就在眼前耳。”

    秦桧听的耳热心跳,差点儿就要蹦将起来。

    却听赵桓又道:“只怕以后不能与卿单独见面了。”

    宋朝制度,皇帝召对小臣,可以单独谈话,见宰相,则一定要有史官记录起居注。赵桓所言,便是要将秦桧拜相的意思,已是极为明显。

    秦桧大喜,当下拜舞下去,向赵桓道:“臣如何敢当陛下如此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