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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传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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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rong>我不需要任何人爱。

    伯西恩·奥利维如是想。

    也不需要去爱任何人。

    本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他现在站在兽人山麓的冰天雪地里, 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是在做什么。

    雪地上, 赫菲斯的圣骑士和德鲁伊留下的气息已经微乎其微。即便再探索一番, 法师也一无所获。他站在皑皑白雪之中与其说是在寻找线索, 不如说是在出神。

    这在以往可是十分罕见,对于法师伯西恩来说时间非常宝贵。除了衣食住行必要的耗费外, 他剩下的时间不是用来冥想, 就是用来思考法术的运用,很少会这样毫无所用地荒废掉。而这种荒废在最近变得越来越频繁, 同时频繁出现的,是某个精灵那张总是冷漠傲慢的面孔。

    我这是怎么了?

    伯西恩不明白,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中了某种影响神志的幻术, 或者是接受“预言师奥利维”的记忆造成的影响还没有恢复。总之,这并不是真正他。

    他也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尽快解决精灵的麻烦, 然后让精灵解决自己的麻烦。交易结束后就再无牵扯。

    风中传来了鸟鸣, 一只蓝色的翠鸟停在伯西恩肩头。小鸟亲密地攀着法师的肩膀,不断叽叽喳喳倾吐着什么。

    “是吗?”

    伯西恩眼神一锐,下一瞬间, 他便消失在了雪山之间。他的瞬移法术总是运用得如此熟练。

    半个星时后, 法师出现在了萨兰迪尔在骑士团驻地的房间, 两人互相讥嘲了一番,法师离开。

    一个星时后, 法师跟随着德鲁伊的气息出现在了小巷之中, 与罗妮·利西贝坦打了一架, 再次离开。

    现在,他再次出现在萨兰迪尔的房间,看着精灵因为过度使用力量而气息不稳。伯西恩又一次不明白自己,他应该继续跟着哈尼——那个沾有德鲁伊气息的利西贝坦家族的继承人,直到弄明白消失在雪山的德鲁伊为何会和这个小鬼牵扯上为止。可他为何又回到了这里,完全做出了不合理智的判断?刚才甚至有一瞬,他被这个精灵的容颜所惑。

    是幻术加深了吗?还是精灵有某种自带的迷惑术?伯西恩蹙眉思考。

    瑟尔见法师突然不说话,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发现法师似乎陷入了深思。他悄悄松了一口气,至少不会有人再注意自己现在这幅狼狈模样。

    他有多久没有这么狼狈了?

    瑟尔躺倒在沙发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管躺倒在冷冰冰地板上的雷德了。转移一个单位的红龙到异空间,远比想象中的费力。

    “你有一点说对了。”瑟尔承认,“能够将迪雷尔以同样的方式转走,即便是神明也不可能轻易办到。至少,除了实力强大的少数几位神明外,其他任何一位神明都不可能单独做到,更何况是赫菲斯那样新生的神祇。”

    “所以现在嫌疑人的范围不止是火神与水神?”伯西恩抽回思绪看向精灵,可仅看了一眼,就像是被烫到一样转开了目光。

    瑟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在你那位老友的后人——哈尼·利西贝坦身上感应到了德鲁伊的气息,就是我们之前在雪山跟丢的那个德鲁伊。”法师转移话题道,“如果能找到这名德鲁伊,弄明白他为何会与赫菲斯的圣骑士们战斗,情况就可以明晰一些。”

    “哈尼·利西贝坦?”瑟尔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这是个怎么样的小伙子?他长得像南妮吗?性格呢?”

    果然一牵扯到故人,这个精灵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伯西恩心中被微妙的不满充斥,以至于有些不理智地回答道:“我又怎么会知道,我没见过南妮·利西贝坦。”

    瑟尔奇怪道:“可你接受了奥利维的记忆,你认得我,应该也认得……”

    没等他说完,伯西恩就少见地打断他。

    “你以为法术是什么?接受另一个人的记忆可不像喝口水那样轻松。我能通过奥利维的记忆认出你,是因为他的记忆中最清晰的人物只有你。只有你……”伯西恩豁然开朗,他看向精灵,黑色的眸中神光微闪,“我明白了。”

    瑟尔怔然。

    “比起亲人,比起家族,比起任何其他人,对于‘预言师奥利维’而言最重要的人是你。他可以不记得其他人,却连与你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记忆得清楚。清楚到让我这个旁观者想忘都忘不掉。这说明什么?”伯西恩每说一句话,就觉得一种难言的暴躁充斥在心中。

    最后他低声道:“说明他爱你。”

    是啊,原来如此,不过就这样简单。这句话说出来后,伯西恩像是卸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爱上精灵的是“预言师奥利维”,而不是自己。他只是受奥利维的记忆影响而产生了某种移情。想明白这一点的瞬间,伯西恩终于可以不用再受困扰,他还是自己。他该感到庆幸才对。

    “你说什么!奥利维他不可能……”瑟尔却大吃一惊,银眸中盛满了错愕。

    伯西恩现在的心情却比他更复杂,有轻松,却也有某种遗憾。他告诫自己不该再和这个精灵牵扯不清了。于是法师冷冷道:“这是你们之间的事。现在,重点是哈尼·利西贝坦。”他唤回瑟尔神游天外的思绪,“这个家伙先后被赫菲斯的圣骑士和德鲁伊盯上,仅仅因为他是一个人类贵族的继承人?”

    好不容易从刚才的冲击中收回思绪,瑟尔思考说:“这要亲眼见过他之后才可以断定。”

    “那你最好尽快去见他一面。”法师丢下这一句,又打算不告而别。

    “等等!”瑟尔喊住他,“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那些只是在开玩笑!”

    伯西恩黑色的眸子望向他:“如果奥利维爱着你的这件事让你如此困扰,你就该自己想明白。我只是个外人。”

    我只是个外人。他最后一次对自己说了一遍,离开了房间。

    如果瑟尔对奥利维也有同样的感情,日后知道真相的精灵只会想要杀了他。

    “……不可能。”

    在法师离开后,瑟尔还愣神许久。法师刚才那番话的影响,远比他想象中得大。

    奥利维对于瑟尔来说,更像是一个同伴,一个可以依靠的战友。在退魔战争之后,为了不再连累仅存的故友,瑟尔选择了避而不见疏远对方。但如果真如伯西恩所说,奥利维对自己抱有某种情感,那么一百多年来瑟尔自以为是的“保护”,对于奥利维来说是不是更是一种折磨?

    精灵不敢再细想下去。

    “奥利维……”他喃喃念叨着故友的名字,“我一定会尽快找到你。”

    无论有什么疑问,不如找到当事人后当面问清楚。到时候不管是怎样的情感,瑟尔相信自己都能游刃有余地去面对。

    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奥利维。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瑟尔有了更加强烈地想要查清真相的愿望。然而还没等他去找哈尼·利西贝坦,第二天,这个家伙却主动送上了门来。

    当这个小家伙出现在蔷薇骑士团驻地门口的时候,都料想不到。而他那一副舍生取义仿佛上刑场的表情,更是令周围的人哭笑不得。蔷薇骑士们对这位名不副实也不副的利西贝坦家族的继承人,可以说是心思复杂。不过在听到对方是上门要求见萨兰迪尔时,骑士们都不敢不向精灵通报。

    瑟尔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少年一副等待行刑的害怕表情,他瑟瑟发抖地站在蔷薇骑士们的包围之中,就像是一只被狼群包围的小羊。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害怕,冷汗已经爬满了脸庞,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露出半分想要打退堂鼓的意思。

    “你是哈尼·利西贝坦?”

    哈尼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连忙睁开闭得紧紧的双眼。

    “啊,您、您是……”少年看向萨兰迪尔,目中满是惊讶与赞叹,“您就是萨兰迪尔阁下。”

    “你可以叫我瑟尔。”瑟尔露出一个笑容。

    “是、是的。”

    大概是少年瑟缩的表情格外能引起别人逗弄他的性质。精灵难得坏心眼道:“那么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他看了周围的蔷薇骑士们一眼,“是叫我放你一马,让你顺利通过传承考验吗?”

    什么?!

    蔷薇骑士们如刀似剑的目光齐刷刷向哈尼瞪去。

    哈尼心中喊冤,被那些目光吓得无法说出一整句完整的话。

    “不,不是的,考验什么的我不在乎……”

    蔷薇骑士们的目光又是一闪。

    “不不,是我不敢奢想。”哈尼连忙改口,他几乎恳求般地看向瑟尔,“萨兰迪尔大人,我来是恳求、恳求您……”

    瑟尔若有兴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给了这个胆小的少年勇气。

    “——恳求您解除雷德的禁闭!”哈尼深呼吸后一口气道,“请您放了他吧!求求您!”少年的心脏砰砰地跳,说出来后又不免感到后悔。

    你在说什么呢?哈尼·利西贝坦。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告诉萨兰迪尔阁下,雷德是因为想要帮助自己才耽误了时间,让他解除对雷德的禁闭。但是一对上精灵那双冷锐的银色双眸,哈尼就结结巴巴,感觉自己什么都解释不清楚了。

    我怎么这么没用。哈尼自怨自艾地想,却在此时,他听见了精灵的声音。

    “要我放了他不是不可以。”瑟尔看向这个孱弱瘦小的少年,“但是雷德是因为自己的错误才要接受惩罚,哈尼,如果我放了他,你是否愿意代替他受罚?”

    “我愿意!”哈尼连忙道。

    瑟尔好笑:“你知道惩罚是什么吗,就说愿意?”

    “不管是什么惩罚。”哈尼嗫嗫嚅嚅,“反正、反正我愿意就是了。”他猛地抬起头来,“您答应我了!可不要出尔反尔!”他这时候才算是有了几分勇气。

    “为什么?”瑟尔若有所思地问,“雷德与你相识不过一日,你们甚至还不够了解彼此,为什么你就原因替他受罚?”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啊。”

    哈尼理所当然地地回答,毫不犹豫,仿佛这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的答案。

    瑟尔笑了,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话。

    眼前这个少年,不够强大,不够自信,不够勇敢,所有人都说他不配做利西贝坦家族的继承人,包括他的敌人,他的家人,甚至是他自己。

    然而瑟尔却说:

    “你真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