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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准备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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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聊城这里到京城的船原就少, 现在又快到冬日了, 江上风大,就更少了, 一时之间还哪里能找得到船去京城?

    名叫齐明的长随面上有难色,但还是转过身去同正站在红枫树底下的李修尧说了:“公子,您看, 这事该怎么办?”

    这三日他们但凡看到船就要问是不是去京城的, 好不容易的今儿终于终于碰到了一条去京城的船,可偏偏就叫人包下了, 不搭人。

    但公子是接了吏部的文书,着他尽快去兵部报到的。走旱路太慢, 所以这才想着要走水路, 可若一直寻不到去京城的船......

    齐明就又说道:“公子,不然小的去跟那船家说, 只要他让我们上船, 我们便多出些银子?或者小的也可以去求见那位包了这艘船的客人, 但凡只要让我们上船,我们也可以给他银子?”

    李修尧目光瞥了一眼站在船头的沈沅。

    刚刚船家回话之前是看了沈沅那个方向一眼的,虽然他过后立时就将目光转了回来, 但还是被李修尧给注意到了。

    想必那位年轻的姑娘就是包下了这条船的人。不过沈沅先前只回头望了一眼就极快的转过了头去, 所以李修尧这时只看到了一道纤秀的背影。

    “算了, ”李修尧收回目光, 面上的神情淡淡的, “再问其他的船。”

    他是从不肯求人的。

    齐明无奈,只能应了一声。随后他跟在李修尧的身后,就要离开岸边。

    沈沅这时却是在采薇的耳旁低声的说了两句话。采薇看了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李修尧和齐明的背影一眼,轻声的对着沈沅说了一声是,然后就走到船家跟前,小声的将沈沅的话说了。

    船家听了,忙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那位小哥请留步。我们东家说了,要载您两位一同去京城呢,您两位请上船来吧。”

    齐明喜形于色,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李修尧心中也有些意外,但面上却半分未显,依然是淡淡的。

    他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那道纤秀的背影正消失在了船舱的门口。

    他收回目光,抬脚往回走,踩着踏板上了船。对着船家和采薇微微的颔首,又吩咐齐明拿了两锭银子出来分别给船家和采薇:“这是船金。”

    船家心中是想接这银子的,但又不敢接,目光不住的瞥向采薇。采薇自然是不接的,只说这是姑娘的吩咐。

    原是旁人包下来的船,这样让他们上船来载他们同行,且竟然连船金都不收,李修尧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提出要当面去谢一谢主人。

    采薇犹豫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带着李修尧往前去了。

    沈沅住在中舱。到了舱房前,门是关着的。采薇不好直接请李修尧进去,只回头对他说道:“公子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李修尧站定,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有劳姑娘了。”

    采薇推开门,走了进去,又立时关上了门。

    沈沅正坐在船窗前看外面的江水,听到声音就回过头来。

    采薇屈膝对她行了个礼,轻声的将刚才的事说了,随后又道:“那位公子见奴婢不收船金,他就一定要过来跟您当面道谢。他现在就在门外,姑娘您看这事......”

    沈沅不是很想见李修尧。

    上辈子她嫁给李修源,李修尧虽然是李修源的长兄,但因为是庶出,李修源的母亲不是很喜他。李修尧也甚少回去,多数只在军营里。不过后来李修尧军权在握,扶持了李修源嫡姐生的二皇子做了小皇帝,在朝中只手遮天,李家的人倒全要仰仗他了,再不敢如以往那样的轻视他。

    但上辈子沈沅嫁入李家之后和李修尧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李修源是不喜她的,不过是迫于她姨母的威逼才娶了她。但那个时候她是那样的愚蠢不堪,只想着自己的相貌生的这样的明艳,旁人见了无有不夸的,等时日长了,李修源又怎么会不欢喜她?

    但她满心欢喜的嫁给了李修源,可其后换来的不过是李修源从没有踏进过她房中一步。甚至连新婚之夜他都没有来见她。

    一开始她姨母还在世,父亲也好好的做着太常寺少卿,虽然李修源不理会她,但至少李修源的母亲待她还是好的。可后来她姨母死了,父亲也遭罢官,李修源的母亲便也开始不喜她。李府里的下人也个个都是一双富贵眼,捧高踩低的好手,她日子过的极是艰难凄凉。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知道了三妹遭薛家人嗟磨致死,五弟被人引诱的染了一身脏病,被父亲撵离家门的消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的跑到花园的湖边痛哭,猛然的就察觉到有人在往后拉她。

    她震惊的回过头去看,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她身后。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权戚了,眉眼间满是上位者的威压。

    他看了她一眼,面上很冷淡的说了一句:“人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有机会让以往那些奚落践踏过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是以为她想要跳水寻死的吧?

    沈沅唇角忽然弯了起来。

    最艰难凄凉的时候,有个人肯同自己说这样的话,哪怕他只是误会了,可这份好意依然还是值得心领的。所以刚刚她才会愿意载李修尧一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往后会是朝中一手遮天的权戚。不说要讨好他,可至少也不应当得罪的。

    “这位公子客气了。”沈沅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只是坐在圆凳上,隔着薄薄的一扇门说着,“原只是顺路的事,值得什么?还要公子的船金,要公子来当面亲谢?公子请回吧。”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动听,不过语气很平淡,仿似她对这世上的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又让采薇出去送一送李修尧。

    采薇答应了一声,开了门出去。

    李修尧正在拱手朝门内致礼,声音亦平淡:“李某多谢姑娘高义,改日定当相报。”

    沈沅唇角又弯了起来。

    她是知道李修尧性子冷傲,宁流血不求人的,也不肯平白无故的受别人的好,不过今儿的事她可没有想过要李修尧报答的意思。

    她面向船窗,垂着眼,面色淡漠的看着波纹如绫的水面。

    上辈子在李家过了那样不堪回首的五年,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李家的人了。今日顺路载李修尧一程,就当是还了上辈子他对她说那句话的恩情吧。自此后两不相欠。

    *

    遣出去采买米粮菜蔬的人回来之后,船家便吩咐水手解了缆,扯起了帆。船离了岸边,又往前进发了。

    已经是午膳的时候了,小丫鬟青荷和青竹用朱漆大盘托了饭菜进来。

    一碟子切成块的四喜鸭子,一碟子十香瓜茄,一碟子炒面筋,再有就是一大碗的火腿煨冬笋汤,并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采薇将这些饭菜在桌上摆好,叫沈沅过来吃饭:“船上没有什么好食材,也没有什么好厨师,姑娘您将就着用些吧。”

    她记得以前沈沅在这些上面是极讲究的。饭菜稍微不合她的意了她便一口儿也不吃,还要发脾气,遭罪的不还是她们这些下人?所以看着桌上这样简单的饭菜,采薇的心里很是有些惴惴的,就怕沈沅会发脾气。

    但是沈沅走过来看到这些饭菜之后却是面上一点不悦的意思也没有,而是坐在桌旁的圆凳上,拿了筷子就开始吃饭。

    她吃饭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极认真,也极专注。仿似她对每一粒米,每一片菜叶子都极爱惜,舍不得浪费一样。

    而确实,沈沅是不舍得浪费一粒米,一片菜叶子的。

    上辈子她在李家可是吃了好几年的糙米。菜更是不用说了,能有一碟子老菜叶就算难得的,所以眼前的这些饭菜,实在是很好。

    沈沅慢慢的吃完了饭,青荷和青竹收拾了碗筷下去,采薇绞了一块温热的手巾过来给沈沅擦手。

    沈沅接了过来,一面擦手,一面对她说道:“我刚刚吃着那四喜鸭子觉得味道很好,待会儿你和青荷青竹吃饭的时候也切一碟子吃吃。再有,常嬷嬷年纪大了,这鸭子只怕她是吃不动的。她又晕船,吐的厉害,待会你亲自给她送些鸭梨,焦枣和鲜菱过去。”

    采薇恭敬的应了,另叫了个吃过饭的小丫鬟进来伺候,自己则是退了出去,给常嬷嬷送沈沅吩咐的那些东西去了。

    赤金灯笼的耳坠子,金顶银脚簪,绸缎衣裙,什么不给她?但沈沅万万没想到,这个采月,竟然是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

    在她嫁到李家之后,李修源不喜她,冷落她,旁人也都逐高踩低,那个时候采月对她的态度便渐渐的不尊敬起来。而后来李修源纳了一房贵妾,极是宠爱,这个采月竟然被那个贵妾买通,百般的折辱起她来。甚至沈沅有时都怀疑,自己的那毒是不是那个贵妾买通了采月下的?毕竟采月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要给她下毒,那是件很容易的事。

    而她死了,依着李修源对那个贵妾的宠爱程度,是有极大可能扶她为正室的。

    所以采月这样不忠心悖主的丫鬟,留着何用?重生过后没几日,沈沅就找了个采月偷盗她首饰衣物的由头,让人将她送到了官府里去。

    自然,官府的大牢不会那么好坐的。更何况她还特地的使银子让里面的狱卒好好的‘关照关照’采月。

    现在见沈承璋问起,沈沅就垂下双眼,轻声的回答:“父亲所记不错,女儿身边的大丫鬟原是个叫采月的。只是女儿也没想到这个丫鬟竟然会是那样的人。女儿那时候还在去常州外祖父家的船上,这丫鬟就暗地里同其他丫鬟说女儿不得父亲宠爱了,只怕往后父亲再不会接女儿回京的。她就懊恼当初不该到女儿身边来做丫鬟。后来等到了常州外祖父家,她竟然偷盗了女儿的贵重首饰,想要逃跑。所幸被上夜的婆子撞见了,这才没有跑成。女儿那个时候对她实在是寒心,就以偷盗主子的财物为名,遣人将她送到官府去处置了。”

    又转头看着采薇,同沈承璋说道:“这个丫鬟以往虽然是女儿身边的一个洒扫丫鬟,但是个忠心的,性子又和顺,所以女儿就将她提了上来,让她做女儿的贴身丫鬟。”

    “这件事你做的好。”沈承璋点头,“做下人的,最重要的,那就是要对主子忠心,不可坏了规矩。”

    又不轻不重的敲打了采薇几句,让她一定要忠心,采薇低眉顺眼的受了。

    沈承璋又问着沈沅:“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女儿是申时左右到家的,”沈沅垂着双眼,声音柔顺恭敬。

    沈承璋算了算时间,就说道:“你到家之后就来我这外书房了?没有先回去歇息一会儿?”

    “您是我的父亲,又一年多没见您,女儿今儿回来了,自然是先要来拜见您的,哪里能自行先去歇息呢。”

    沈沅回答的极是毕恭毕敬,且也表明了自己对父亲的依恋想念之情,沈承璋听了,心中自然觉得快慰。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颌的胡须。又见沈沅眉眼间有疲累之色,想着她刚刚还在院子里跪了那么长的时候,沈承璋就忙道:“你现在赶紧的回去歇着吧。”

    沈沅恭声的应了一声是。但却并没有走,而是转身看向采薇。

    采薇会意,便将怀中一直抱着的一只锦边弹墨包袱双手递了过来。

    沈沅接过,打开包袱,拿出了里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领玄青色绣松鹤长春纹的斗篷,双手捧着递到了沈承璋的面前去:“女儿见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想着父亲早晚去衙署寒冷,所以就特地的做了一件斗篷给父亲。父亲早晚穿着,也是女儿的一点孝心。”

    这斗篷的料子是杭缎的,上面绣的松鹤长春纹极是细致逼真,色彩又清雅,猛一看,倒要以为上面的两只仙鹤会腾空飞去一般。

    沈承璋伸手接了过来,摩挲着上面的松鹤刺绣,只觉心中极欣慰,也极熨帖。

    沈沅的这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面去。又有儿女对父亲的一片拳拳孝心。

    “你真的懂事了。”他就感叹着,“父亲见了,心中也高兴。”

    又同她笑了笑:“往后父亲早晚去衙署必然都会穿着你做的这件斗篷。”

    沈沅便也笑了,看着很温婉清丽的样子。

    从前她心中真的亲近沈承璋,在他面前流露的都是自己的真性情,但却遭他各种不喜责骂。现在她心中对他疏离了,说话都带着客套,他反倒觉得心中欣慰。

    沈承璋知道沈沅还没有进晚膳,正在吩咐小厮去厨房传他的话,要弄一些丰盛的菜色送到沈沅的漱玉院去。

    小厮垂手答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沈承璋随后又转头同沈沅说道:“你坐了这许多日的船,也累了,赶快的回去歇着罢。”

    沈沅恭声的应了,带了采薇和常嬷嬷转身退了下去。

    幽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上弦月,微微几颗星子,闪烁不明。

    沈沅在长廊上慢慢的走着,一面走一面看着周遭的一切,心中平静。

    常嬷嬷却是感叹着:“姑娘,您刚才哭的可真是,老奴听了,心中都难受呢。”

    沈沅微笑。她若不哭的让人心中难受动容,刚刚父亲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她以往做过的那件错事呢?有的时候,哭和示弱也是一种手段。无疑以往薛姨娘和沈澜这一招就用的极是熟练。

    不一会儿就到了漱玉院。青竹正手中提着一盏篾纸灯笼站在院门口等着她们。

    沈沅被父亲遣送到常州的时候身边只带了采月采薇和另外两个小丫鬟。到了常州不上两个月,有个小丫鬟就得了病死了。后来沈沅重生,惩治了采月,剩下的一个小丫鬟也被她给打发了。她记得这个小丫鬟被薛姨娘收买了,经常将她的事告诉薛姨娘。后来她身边无人可使唤,外祖父就拨了两个才留头不久的小丫鬟给她,这就是青荷和青竹了。

    青竹生的圆圆的一张脸,很机灵的一个小丫头。远远的见到沈沅和常嬷嬷,采薇等人过来了,她忙提着灯笼迎了上前来,笑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又提着灯笼在前面给她照着路。

    漱玉院两扇绿漆的院门开着,廊下挂着几盏灯笼,屋子里更是灯火通明。

    沈沅走了进来,就着廊下屋中的灯笼光看着她院中的一草一木。

    她是嫡长女,母亲素来又最疼她,给她的一应之物都是最好的。这院中栽种的垂丝海棠,芭蕉山茶,点缀其间的山石,哪一样都是极精美的。

    上辈子嫁到李家之后,沈沅日日都想着她的漱玉院,只是到死也没能回来看一眼,没想到今儿还能有再回来的一日。

    沈沅心中感慨不已。

    她一面慢慢的看着院中的一切,一面又抬脚走上了青石台阶。

    青竹早在前面打起了帘子,沈沅微微低头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连床铺都铺好了。青荷正揭开炕桌上放着的一只天青釉三足香炉的盖子,往里面放着梅花香饼。

    见沈沅进来了,她忙放下了手里的香炉盖子,赶着过来见礼:“姑娘,您回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在临窗木炕上坐了,然后抬眼看着屋内。

    薛姨娘先前说她已遣人将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现在看来,她倒确实没有说假话。

    只不过这屋内添置的都是些金光闪闪的物件,而且帐幔窗纱也都换成了桃红色的,床上的绸帐子更是大红色撒花的。

    沈沅知道,薛姨娘这是按着她以往的喜好来布置的。若是上辈子的自己,自然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来,只怕还要心中觉得薛姨娘好。但现在......

    父亲最不喜自己奢侈了,以往没少因着这事责骂她。而且她现在还在为母亲守制,哪里能用桃红色,大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呢?

    她这不过才刚回来,薛姨娘就已经明里暗里的给她摆下了这么多道儿了。

    沈沅蹙起了一双纤细的眉。

    她想了想,就问采薇:“我手头都有些什么东西?”

    她以往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对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都是不清楚的。但依稀记得应当还是有不少东西的。

    采薇听了,面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安。

    “姑娘,您的东西,奴婢以往只是这院里的三等丫鬟,您的那些东西奴婢都是见不到的,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按理来说,应当是采月管着的,登记册子也该在她手中......”

    沈沅明白这事是怪不到采薇的。所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道:“没有关系。不过你现在已经是这漱玉院里的大丫鬟了,往后这些事都还要你管着的。”

    采薇应了一声是。

    沈沅记得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是放在西厢房的一间屋子里。于是当下她就叫青荷和青竹点了灯笼,要过去看看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总是要将这些桃红色的帐幔窗纱和大红色撒花绸帐子换下来的,不然等明儿这事吹到了父亲的耳中,为母守制其间屋中还摆放了这样喜庆的颜色,那先前她在父亲面前的那些眼泪水可全都白流了。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