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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姚天僖执意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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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秀大酒楼的客房比普通客栈舒适许多,加上袁兴是沈万三的客人,掌柜特地给他安排了天字号的房间。

    然而袁兴没有心情享受这等待遇,他在屋里来回打转,焦急地等待消息,他不止一次骂自己是个大傻瓜,在姚府好吃好住非要跑到客栈受罪,这客栈再好也没有姚府安全,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他不仅要提防梁上君子的拜访还得拒绝暗娼流莺的骚扰。特别是客栈隔音效果不好,他常常在深夜听见男女媾和的声音,每每听见这些动静,他脑海中就不由自主浮现出李碽儿姣好的面容,彻夜不得眠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死皮赖脸待在姚府,起码还能多看李碽儿几眼。

    隔了两天,萎靡不振的袁兴终于看到面色阴郁的沈万三,他见姚天僖没有出现,不由问道:“姚少爷呢?”其实他更渴望的是姚天僖能心血来潮带着李碽儿一起出现。

    沈万三指着两箱金银没好气地说道:“你关心他做甚,反正你姐姐都嫁人了。你把这些金银带给马秀英,跟她说我们的协议还在,但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若不是姚天僖的劝说,他真想扔一沓不值钱的元钞糊弄袁兴。

    袁兴大吃一惊,顾不得清点金银,问道:“沈少爷,你这是为何?我姐姐做错了什么事,让你连这个朋友都不认?”

    沈万三烦躁地挥手,“你姐姐没做错事,是我识人不慧。算了,跟你也说不清楚,你走吧,以后的分红我会让人捎去,你就不要来苏州了。”

    袁兴一头雾水,他自问自己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沈万三和姚天僖的事情,马秀英的信他也提前看过,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内容,为何前天沈万三还笑脸相迎,今日就泠面相对,恨不得自己马上消失。

    袁兴牵着马直奔姚府,想在临走前见见姚天僖和李碽儿问个究竟,谁知姚府好像出了什么事,大门紧闭,概不见客。他担心沈万三给的金银,不便在苏州久留,只得带上箱子悻悻返回濠州。

    回到濠州,袁兴把金银交给马秀英,说完苏州发生的事情还有些生气,愤然道:“先前他们都还好好的,突然就变了脸色,难道是因为姐姐找他们要钱,他们就不高兴了。沈万三还说以后不当你是朋友,他什么意思?”

    想到沈万三吝啬的性子,马秀英淡然地摇摇头,“自古商人重利轻义,我和他原本就是生意上的关系,他若不愿承认我这个朋友,我也没办法。不过就算沈万三舍不得钱财,姚大哥也绝不会是那样的人。”她想了想,神情略显担忧,“你说离开之前没能见到姚大哥,或许是姚府有重要事情发生”

    袁兴蓦然想起一件事,瞄了瞄马秀英,“我听李碽儿说姚老爷这次把姚少爷找回来就是要逼他和陈家小姐成亲,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姚府才闭门谢客。那沈少爷也太不地道了,他把我赶回来,是怕我破坏姚少爷亲事么?”

    马秀英的心莫名一痛,急忙抛开这种不正常的情绪,分析道:“成亲是件好事,姚府怎会闭门谢客。再说你和姚大哥无冤无仇,干嘛破坏他的亲事,沈万三应该不至于把你想得那么下作。不过沈万三的态度和姚府的闭门谢客确实很蹊跷,可惜我远在濠州,不知那边的情况,也帮不上姚大哥的忙。要不我再派个人去打听打听情况。”她说得十分婉转,不忍打消袁兴的积极性,别说一个袁兴,就算再加十个袁兴,也没本事破坏两大豪门的联姻。

    “那还是我去吧。”袁兴听完马秀英的分析也消了气,他脸色微红,刚才的确有些自大,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别看他在濠州混得不错,到了苏州想登沈万三的大门都不行。

    “你刚回来,不宜再奔波,况且你离开军营太久影响不好,还是等影卫来了,我让他们去办这件事。”马秀英叹了口气,身边没人真麻烦,去苏州是私事她又不方便使唤朱元璋的亲兵。

    袁兴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就放下箱子去军营报道。

    此时被他们议论的姚府已经乱成一团糟,姚震之下令封锁清风苑,不准姚天僖跨出半步。

    姚夫人拉着姚天僖苦苦哀求,“儿啊,你要是出了家,娘咋办?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和陈家小姐成亲,娘想法帮你退掉,哪怕是娘不要这张老脸”

    “休提退亲!我姚家丢不起这个脸!陈家小姐等他两载,你现在说退婚还让陈家小姐活不活?就让我今天打死这逆子,再去给陈家赔罪!”姚震之举着拇指粗的荆条劈头盖脸打在姚天僖身上。他是真的下了狠手,不一会姚天僖的脸上身上就血迹斑斑。

    “天僖,天僖,快给你爹认错啊,你爹真会打死你。”姚夫人抱着姚天僖嚎啕大哭,这个往日雍容雅步的妇人此刻像个疯婆子一样,眼泪鼻涕淌了一脸,每当棍木击打皮肉的声音响起,都让她胆战心惊,“老爷,求你饶恕天僖”

    “娘,您不要劝父亲,即使父亲今日打死我,我也不会改变心意。孩儿不孝,来世再报父母恩情。”姚天僖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仿佛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楚。是啊,当一个人的心都麻木了,肉体上的疼痛又算的了什么。

    这番话不啻于火上浇油,姚震之一脚踢开姚夫人,疯狂地抽下去,直到荆条被抽断才肯罢手。

    看到姚天僖昏倒在血泊中,姚夫人急火攻心,婴咛一声也昏了过去。

    “天要亡我姚家啊!把这孽子给我关进柴房,不准送吃喝!”姚震之抱起姚夫人,老泪纵横,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如此忤逆,让他情何以堪。

    半夜李碽儿偷偷来到柴房,看到昏迷不醒的姚天僖泪如雨下,一边帮他上药一边痛哭,“少爷,你快醒醒”当她听闻姚天僖决定出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她不敢想象失去了姚天僖的庇护她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姚府上下早就把她当成姚天僖的房内人,只等姚天僖成亲后就会把她抬成妾室。如果姚天僖非要出家,那她也只好剪了头发做尼姑,这对一个桃李年华的少女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低低的泣声唤醒姚天僖,他挣扎着离开李碽儿的怀抱,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老爷把您关进柴房不准人送吃喝,夫人怕您出事,悄悄派奴婢来探望您。”李碽儿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抽抽噎噎地劝道:“少爷,您不要出家好不好,老爷和夫人都很伤心,夫人都被气病了”

    姚天僖急紧张地问道:“我娘现在如何?”

    “老爷说夫人是急火攻心,已经让夫人喝过药。”李碽儿偷偷打量姚天僖,吞吐道:“老爷也很难过,晚饭都没有吃其实夫人派奴婢过来的时候,老爷就在外间”

    听到姚夫人没事,姚天僖放下心,恢复平静的神色,“你不用劝我,我心意已决。这些药和食物你都拿回去,我不需要。”

    李碽儿急了,“您多少吃点东西,否则您的身体撑不住。”

    “不过是一具皮囊而已。”皮囊是佛教用语,借喻人畜的躯体。姚天僖用这句话来表明自己向佛的决心。

    李碽儿煞白了脸,姚天僖宁愿绝食也不愿改变主意,她该怎么办?

    早就在屋外听了许久的姚震之一脚踹开门,怒不可遏地冷笑道:“好,好,你既然看不起这具臭皮囊,我就成全你。来人,把柴房给我钉死,任何人都不许探视这个孽子,包括夫人。”

    “少爷,您不要执迷不悟啊。”李碽儿被凶神恶煞的仆人拖走,她站在门外泣不成声,直到柴房被彻底封死,也没听见姚天僖改变主意。”

    三天,对有些人来说是弹指而过,对姚府的人来说却是度日如年。每天都有人战战兢兢地守在柴房门外等待姚天僖认错告罪,头两天还能听见姚天僖咳嗽呻吟,第三天屋里毫无动静,仆人忍不住趴在窗户张望,这才发现姚天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仆人不敢私自进去,赶紧禀告姚震之。

    姚震之顾不得面子,叫人破门而入,把手伸到姚天僖鼻子下后那张惨白的老脸才恢复了一点血色,还好,还能感受到一丝丝气息。他几次想要为姚天僖诊断,都静不下心,最后还是请了苏州同样一个有名的大夫来给姚天僖看病。

    大夫跟姚震之关系不错,说话也不客气,“你教育孩子也不能这样教育,这孩子差点被你活活打死。”

    知道儿子死不了,姚震之的脾气又见涨,“我倒宁愿把他打死,一了百了。”到底是家务事,他只说了一句就打住下文。

    大夫也没有窥人隐私的癖好,写上药方,交代了几点注意事项就拱手离去。至于抓药,人家姚府就有药库,用得着上他家拿药么。

    姚天僖这一病就是两个月,一个惊才风逸的少年生生熬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的病夫。

    姚夫人每次看到姚天僖瘦弱削骨的模样都泪流满面,她终于忍不住对姚震之哀求,“放他去吧。”

    姚震之沉默不语。

    就在姚震之犹豫不决的时候,姚天僖突然剃光头发拖着病躯跪在陈府门外祈求陈家人原谅他的退婚。

    “和尚误我!和尚误我!”陈家小姐躲在门后痛哭流涕,她并不关心姚天僖的死活,她只在乎自己的颜面被这个男人丢尽。

    姚震之勃然大怒,当众宣布逐姚天僖出府,从此没有这个儿子。

    姚天僖也没有返回姚府,他在妙智庵出家,取法名道衍,字号逃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