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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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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催着沈墨洲上床休息,自己却搬着凳子坐到长明灯面前,守着那盏灯。只要这盏灯熄灭,就意味着沈墨洲又离魂了。

    她可不想再叫一次魂了!

    这样一个弱女子守在床边,沈墨洲哪里睡得着。于是,她看灯,沈墨洲就看她;她回过头来看他,他便闭上眼睡觉。

    这样熬到一更天,二十一终于有些扛不住了,哈欠连连,眼睛看着灯,眼皮子却一直在打架。沈墨洲看她的头一点一点,跟鸡啄米一样,终于把头低下,不动了。

    “女先生?女先生?”沈墨洲一连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反应。

    他便起床,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把她放到床上,轻轻为她脱下鞋,替她盖上被子。沈墨洲看她沉静的睡容,从眉到眼,从鼻到唇,都透露着女子的娇柔。

    为什么他一出生就衣食无忧?而她却漂泊在外呢?

    若要说他感觉家里是个束缚,可是她不就诠释了没家的苦楚吗?他不羡慕她,反而心疼她。沈墨洲想,他不会逃离自己的家了,他最终一定会回家的,他只是需要一点离开家的时间,和自己独处,学会思念而已。

    沈墨洲动作轻缓地将她的手,放进被子之中,却无意中看到她手心的那道伤痕。伤口上的痂还是新的,一看就是受伤没多久的。他微微皱眉: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伸手为二十一理了理脸上的碎发,本来想为她摘下帽子,但最终还是作罢,轻叹了一口气,坐在了凳子上。环顾这昏暗的房内,此刻各种影子,都随着灯光在颤抖,晦暗之中的景色,极易勾起人心中的恐惧。

    沈墨洲自然而然就想起了阴婚时,那些黑衣人的咧开嘴角的笑容。

    他皱起了眉头,收回逡巡的目光,扭头看面前的长明灯。

    灯还亮得很,看了一会儿,他觉得眼睛有些花,打了个呵欠,又觉得鼻腔里面有些痒。他眯起眼睛,揉了揉鼻子,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阿嚏!”一个喷嚏对着面前打了出去。

    沈墨洲顿时眼前一黑!长明灯居然就这样被他一个喷嚏给吹熄了。(对不起各位,原谅我笑了……)

    他心中咯噔一响,脑子一滞,身体和灵魂深处记忆着的恐惧,忽然就涌了出来。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后脑门,让他浑身一抖,整个人就往后倾倒而去。他的目光,也随之往漆黑的头顶看去,一个血红的绣球在黑暗中特别显眼,缓缓地从他头顶掠过。

    他清晰地感觉到恐惧开始在他心中萌芽,就在这时,一道熊熊火光,猛地划破黑暗,带着他回到现实中。

    二十一已经从床上翻身而起,甩出一道符再次点燃了长明灯。

    她有些慌乱地跪下身来,去扶地上的沈墨洲。“你没事吧?”

    因为用力有些猛,二十一险些摔趴在地上,沈墨洲顺势拥住了她。

    二十一身子一僵,最终还是没有挣扎。她听见耳边沈墨洲有些颤抖的呼吸声清晰传来,感觉到他胸前剧烈地心跳声,脸顿时烧了起来,好一会儿才伸出手,也轻轻地抱住了他。

    “没关系的……”二十一轻声安抚他。“我第一次见鬼的时候,我吓得一个月都不敢见黑,师父每晚都点一屋子蜡烛哄我睡觉。你只需要像在杭州、在胡县令家时那样,就行了。”

    沈墨洲一呼一吸,让二十一在他胸前起伏。“女先生……”他的手紧了紧,低声问道,“女先生是怎么做到的?”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不是有人陪着一起面对,就能克服这些恐惧的吧!

    二十一沉默了一会儿。她支起身子,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会怕?”

    “我……”沈墨洲被她看得喉头发紧,没办法思考。

    二十一用食指戳住他的额心,缓缓地说道:“你都见到鬼了,你又何必怕?死了大家都是一样的,恐惧只是本能而已。”

    二十一慢慢地直起身子来,沈墨洲愣愣地看着她,像对她着了魔一样,跟着坐起来。

    二十一轻轻拨开沈墨洲抱着的双臂,扶起他,道:“起来吧,早些休息,等过了今晚,我明天给你把阴眼封上。”

    她为他拂去身后尘土,又顺手将倒在地上的凳子扶起。

    “女先生。”他拉住她的手,道:“不用了。”

    二十一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什么不用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道:“这样挺好的。”

    “哦。”二十一也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了,补充道:“不收钱呢!”

    沈墨洲被她逗笑,一边摇头一边躺上床。他从床里边翻出一张薄毯,递给她,道:“天冷,盖上,委屈你了。”

    二十一道了声谢,将毯子裹上身。沈墨洲这才安心,闭上眼。末了,他忽然又睁开眼,问道:“女先生……”

    “嗯?”

    “‘怨女阴胎’是什么意思?”

    “什么‘怨女阴胎’?”二十一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没有多想。

    沈墨洲微微蹙眉,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说一样,又闭上眼睛,睡去了。

    房内长明灯的火光,一直稳定的跳动着。二十一无聊地守着灯,表情有些木讷。

    街头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咚!咚!”四声梆响,一慢三快,四更天。窗外传来呼呼地风声,吹得窗户吱吱作响。

    二十一站起来,走到窗户前想把窗子关紧一点。但窗户底下卡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石子,只得把窗子打开,拨去窗台上的东西。

    她朝底下看了一眼,乌漆墨黑一片,更夫提着灯笼在前面街上走过。二十一抬头看天,没星星也没月亮,正欲关窗,更声却在此时一停,哐当一声明显是铁锣掉地上的凌乱声音。二十一循声望去,只见更夫的捡起地上的灯笼,连滚带爬地往街的另一头跑,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妈、妈呀!”巡夜的惨叫声从底下传来。

    二十一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发着红光的球,叮铃作响,飘在路上,紧追在更夫身后。此球邪异,对活人穷追不舍,更夫吓得双腿打叉,摔了个狗啃泥。二十一正心急,看了看屋内那微弱挣扎的长明灯火光,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忽然从巷子里窜出一个人影,手中火符一闪,打在红球身上。整个红球烧了起来,连忙往远处逃,最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人站在原地,抬起头,朝二十一的方向望来。二十一感觉到他是在看自己,忽的就想起了今日在刘府门前遇见的那个道士。

    二十一看房内灯光欲灭,便合上了窗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符一焚,稳定住了长明灯。

    她正奇怪,那个红球是什么东西,沈墨洲问她的话——

    “怨女阴胎!”她这才反应过来,沈墨洲说的是这四个字。她记得师父有说过,但是她记得不是很清楚。

    可是,沈墨洲是从哪里听说的“怨女阴胎”呢?

    终于挨到天亮了,二十一掐灭了长明灯,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回屋睡觉去了。等沈墨洲睁开眼,看到身边空空,已经没有人在身边,心中也微微有些失落。

    他起床洗漱,准备出门吃饭。

    仙若看到沈墨洲,很是高兴。“沈公子,早啊!”

    沈墨洲没了丢魂的危险,现在气色也好了很多。他含笑点了点头,问道:“吃饭了吗?”

    “还没。”

    “那一起吧!把扬帆叫上,女先生应该还在睡觉吧?”他看了看她们的屋子的房门。

    “嗯。”

    三人便相邀下楼。

    刚吃完早饭,客栈门外便是一阵骚动,许多人都议论着,指指点点,往街道左边走去,像是有什么热闹看。

    乔扬帆是个好事的主,看到人都往一个方向走,就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他一马当先跑出门,去问行人,发生了什么事。回来,就一脸兴奋地说道:“墨洲哥,你知道那些都是去做什么吗?”

    “今天早上,有人上吊自杀啦!”

    沈墨洲一脸淡定,没有说话。仙若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别人上吊你也这么高兴呀?”

    “诶~”他拍了拍桌子,道:“重点是,死的那个,是前几天阴婚的新郎官呀!吊死在他们家大门口的,被路过的人看到了,吓死半个人呀!”

    沈墨洲一怔,有些不相信。“刘家大少爷不是个傻子吗?怎么会自杀?”

    乔扬帆抬了抬眉毛,怂恿道:“所以……我们也去看看吧!”

    沈墨洲正有此意。他对仙若说道:“仙若姑娘,那我们去去就回。”

    “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仙若立刻站起来,跟在他们身后。

    “诶。”沈墨洲劝阻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死人可不是鬼呀!我担心会吓到你!”

    “没关系,我不怕呀!”她一脸单纯地说道。

    最终,还是没能说服仙若,三人便一起前去了。

    此时刘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大堆乡民。人群中央,传来女人嘤嘤的哭泣声。刘家人认为是有人蓄意谋杀,把里正请到了现场,要求还刘大傻一个公道。

    外面的人挤不到里面去,听到刘老三在里面一会儿嚎哭,一会儿激愤地说着杀人偿命之类的话,他们便切切私语:

    “唉,一个傻子,死了就死了,还查个什么查?”

    “真是作孽,这刘大傻生下来就不灵光,完了现在死了还搞得这么不体面的。”

    “怕是报应吧!我听说黄家姑娘就是被刘家害死的!”

    ……

    沈墨洲和仙若乔扬帆二人站在一屋檐底下。他看到刘府的庭院,只觉得莫名心惊,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有着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