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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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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灵?”常安尝试着回头看他一眼,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她那大而透亮的眸子,闪动着不安的月光,对上他那细长的丹凤眼,微微颤抖着的灰褐色的瞳孔。在那一秒钟短暂的对视中,楚辞接收到了迷惘、恐惧、怀疑等等多重复杂的情绪。就这一秒之内,多重信息通过两个人的目光迅速交流着,一切语言都及不上这一秒的对视。

    “我不知道,”常安几乎是固执地重复了这一句,一种神秘的力量驱使她拒绝回头,并且做了永远不打算面对这一问题的决定。“而且我不是出来见你的,”她说:“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很奇怪,我要去看看。”

    楚辞恍若被教了一盆冷水,原先还澎湃着的激情被这一秒的目光所斩杀,变成一些在蠕动着的残体,在干枯和无可指望中迅速失去活力。在这种情景下,一切回避的行为都成为一种拒绝。

    他没有再强迫她,而且也背过身去,用力揉自己的额头,并且迅速地作出了冷静的答复:“很抱歉,常安小姐,很抱歉让你听我说这些,如果这些表示让你觉得不舒服,我愿意收回。正经事……是的,我们该讨论一些正经事。我得向你坦白,你所察觉的那种高频率的回声,不是第一次出现,我也意识到了这点。”

    常安回答:“……那么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并不知道。”楚辞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支烟并且点上,他把烟嘴送入口中,并且眯起眼,以一种不知是享受还是悲伤的神气吸着烟,吐出烟雾。

    “那你在做什么,你在引我的话?”常安回头看他。他竟然会抽烟,而且当着她的面,要知道他以前从来不在她面前这么做。他们之间似乎出现了一条裂缝,并且以绝对的强力将他俩分离开,方才的激情相握似乎是一种错觉,现在她觉着他又变回了陌生人,瞧他看她的神气——多么坦然、多么无所谓,好似表白的不是他而是他一样,多么无耻啊!

    “没有,”他又吸了一口烟,长长吐出,而且很仔细地试图在黑暗中辩明那些飘散的烟雾。他有意把话语拉扯长,慢条斯理:“常安小姐,你早就知道,早在很久以前——我已经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观察力,是的,非同寻常,一直以来我都小心掩藏。作战中你也应当好奇,但你的智力还不足以达到让你思考这个问题——”

    常安对他啰嗦的叙述方式感到厌烦:“你能不能说重点,智力高超的先生?”

    “……嗯。我知道这一切,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你只是有所察觉,第二次时候,就是上个星期这个时辰的晚上,你走出屋子而且在附近徘徊了好一会儿。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我借着这个机会等你出来。”

    “……你有点可怕。”常安紧了紧衣服,她竟然觉得冷。

    “我并不可怕,我只是能够察觉并且了解,真正可怕的,要人命的东西,现在正不自觉地站在我面前……”

    常安迅速转身,一手扯过他的领子将他提起,直压到树干上。树叶被冲撞得沙拉拉响,她抵住他的脖颈,并向他张开了嘴,牙齿印在他的脖颈上。无法克制的动怒,但也不是完全的愤怒,自然而然地,她将他抓在手里,威胁:“你再说下去,开玩笑,混蛋,我让你尝尝玩笑成真的滋味。”

    楚辞惊愕的望着她,他吃惊了,睁大眼看着她的容颜,还有那变化着闪动的神情——这吃惊里并不包含恐惧,更多是一种好奇和惊喜。他的话使她生气吗,她那样无知无觉的一个人,为什么而生气呢?……楚辞忽然笑起来,有些抑制不住地,慷慨地笑了。他伸出双臂来紧紧将她拥抱起来,因为她和他如此接近,手和嘴唇都埋在他的脖颈上,他顺势将她拥抱了——一个近乎于热情的,完全开朗 的拥抱,而且伴随着有频率的,极其自然的大笑声。

    天哪,他在做什么呢?为什么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他能够拥抱,而且毫不在意任何危险?常安被他的大笑声所震撼,她僵在那里,被他拥抱着并且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因为这一突兀的动作,她的牙齿陷入了他的皮肉里并且带出了一些血花,但是他毫不在意,毫不在意!他只自顾自笑着,并且喃喃自语:“常安!常安!可爱又凶狠的姑娘,哦,你是怎样一个存在?”

    常安感受着他温热的躯体,那明显比她高出一截的,溢满鲜活生命气息的躯体。他因为大笑而颤动的胸膛,从他的喉咙里迸发的,低沉而悦耳的男性嗓音。他的整个臂膀都拥着她,好像他们的身体已经连在一起,感受着共同的频率。

    那一晚,她落荒而逃。她不知道如何安置这份感情,更无法确认那胸膛里突然开始跳跃、并烧灼她的是什么。那神秘的呼唤也忘却了,并且在那夜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之后有一段时间,她和楚辞的关系跌回初识时的陌生状态,他们不对视,不碰触,偶尔的言语交流里,意外表现出的熟悉感都被迅速的收回。莫非很敏感地发现了这一情况。这个孩子极其细心地观察这一切,并且在脑内寻找经验以思考,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呢?他们瞒着他什么呢——那种一切事物都正常发生,但是气氛压抑的奇怪状态……这一切都让人不愉快!

    “姐,我听到你在梦里叫楚老师的名字了。”莫非这样对她说。彼时她们正在十一月份逐渐转冷的大地上流浪,热带丛林的盛景开始消弭,天空的阴影压下来,有坚硬冰冷地雪花顺遂转醒的北风飘过来。这孩子看着她,那双透亮的眼睛在探寻。

    “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对此表现得淡然,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这一切并不需要特别的掩藏。

    “前天晚上,你躺在树洞里,我看到你垂着眼,好像睡着了,你嘴里不断念着老师的名字……后来我去叫你,你回应我了,而且递给了我一块腊肉。”他嗫嚅着,怀疑的目光投在常安身上,后者正微微笑望着他,她的神情告诉孩子,此刻的她也差不多,正沉浸在一种似醒非醒的梦幻中。

    常安维持这种状态已经有一个月了,自从潜逃中偶然触发的进化后,她的意识在两个世界徘徊,两种人格和两份截然不同的环境所带给她的大量讯息,让她的意识被裹挟在其中摇摆。她知道自己的存在,一个在2020年,一个在此地的2072年,那么这两种存在有什么区别呢,她并不知道,甚至不能够清楚地辩明它们之间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