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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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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马海一年一度隆重的“游神”日,是马海镇春节期间的集体狂欢。“游神”活动由各村老人会组织,几乎家家出钱,人人参与。田禾的母亲在年前就交了一千元钱,替田禾兄弟捐了个拱门,摆在村口。田禾小时候喜欢热闹,也参加“游神”活动,和弟弟田丰扮演闽王三兄弟坐在高高的“铁肩膀”平架上,后来上了大学当了老师,就不好意思在这个场合抛头露脸了。但家乡一年一度的狂欢节,越办越好、影响越来越大,吸引越来越多的外地宾客前来观看膜拜。

    初三这天,街道两旁挂着长长的红灯笼,家家张灯结彩,乡村的重要地点,如寺庙、祠堂门口、村口,矗立着庆贺的立柱、拱门等。过了十点,马海十里八乡的一支支“游神”队伍从各自村庄汇聚到马海镇,各个姓氏祠堂、各村寺庙神明、乐队,形成长达几里的浩浩荡荡队伍,活动达到高潮。前面锣鼓开道、鞭炮齐鸣,两人抬的巨幅彩绣“合乡平安”牌匾排在队伍最前面,后面是高大威猛、神态各异的神仙依次排列,绕街而行。神像所到,沿街家家户户燃放鞭炮,焚香祈福。队伍中穿插高跷队、舞龙队、腰鼓队等民间艺术表演,热闹非凡。“游神”活动中的“铁肩膀”表演,是最有特色的经典之作,观众赞不绝口。

    马海镇“铁肩膀”民俗表演有四百多年历史了,起源于明朝民族英雄戚继光抗倭的故事。相传明嘉靖年间,倭寇在莆田被戚家军打败后,逃到罗源湾一带烧杀抢夺。倭寇看上了富庶的马海镇,几次侵犯,生灵涂炭。马海乡贤就研究制作了“铁肩膀”,“铁肩膀”上端坐着戚家军造型,晚上在城墙上晃动。倭寇发现戚家军的队伍到了,吓得屁滚尿流,撒腿就跑。后来戚继光将军采用陈第“泥撬”战术,全歼罗源湾一带的倭寇,祸害闽东长达百年的“倭仔乱”从此平息。为了纪念戚继光将军的抗倭胜利,马海一带年年都要举行“铁肩膀”表演,后来逐渐增加了“游神”等民俗表演。这几年又融入了新时代内容,什么“嫦娥奔月、神六上天”彩车。但“铁肩膀”民俗表演永远是“游神”活动的核心所在,是最精华部分。现在,“铁肩膀”民俗艺术已列入福建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这几年,江海县沿海乡镇经济发展迅速,德高望重的老人醉心于修祠堂、续族谱、民间民俗活动;事业有成的年轻人热心创办济困助学的慈善会、修桥铺路的基金会。农民富裕了,农村变了。先富起来的一批农民身份改变了,成了老板企业家,买了豪车、建起了小洋楼、别墅。马海中学的东西两侧,建起了一栋栋风格各异的豪华住宅,变成马海富豪们的聚居区。

    家乡翻天覆地的变化,周围熟悉朋友的奋斗史、成功与失败,一户户家庭的兴衰,一个个家族的风云变幻,令田禾感慨万千。这些变化的原因、根源是什么?偶然还是必然?可能是中文出身吧,田禾喜欢思考分析,追根溯源。田禾一个人在寂静的校园内徜徉,想着过去、想到现在、也想着将来·······

    学校门口一阵汽车轰鸣。田禾看见胡文章从一辆豪车的副驾驶座上钻出来。身材单薄、平常穿着随便的胡文章,今天穿着笔挺西装,打着鲜红领带,昂首挺胸向综合楼走来。他可能看见地上脏乱、树叶遍地,驻足大声喊叫:“老雷,老雷......”一会儿,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一阵小跑到校长面前:“校长,我在这里······在这里。”

    “赶紧把主道上的树叶扫干净,等下有重要客人来。”胡文章命令道。

    “好,好。”老雷转身到传达室拿扫把。

    胡文章还是戴着圆形黑框眼镜,温文儒雅。过去的“单条竹”,今天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意气风发,一副统治者的派头。田禾想:当了校长真的不一样了!

    胡文章看见田禾站在综合楼前,他快步迎上前:“田总,新年好!”他热情地伸出手,要同田禾握手,“兄弟,想死我了!”

    “胡校长,新年快乐!”田禾很久没见到胡文章了,刚才看见他的装束和对看门伯盛气凌人的态度,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这还是过去的胡文章吗?田禾同他轻轻握一下手。

    “你干嘛这么早来?没去看“游神”?胡文章满脸笑容,紧紧抓住田禾的手不放。

    “来看你呀!你当了校长,也是一个神,我拜外面的纸糊的神不如拜你这尊真神!”胡文章的热情感染了田禾,他也露出了笑容,调侃胡文章。

    “我当校长也等于你当校长。当年城关那帮小子死命压制我们俩,现在我们翻身了!”胡文章附在田禾的耳边轻声说,语气很自豪。

    这是胡文章当校长后第一次见田禾。作为昔日的好同学好同事,两人曾经处于同一起跑线,现在自己当了校长,实现当初立下的誓言。田禾却辞掉公职在商海中扑腾,成功与失败难以预料。胡文章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对自己的选择、成功感到喜悦;也有对田禾当初的选择感到惋惜,对他的将来感到担忧。今天是作为校长还是同学、同事接待田禾?胡文章一时无法给自己定位,有些慌乱,不知怎么表现才得体。

    田禾沉默了。胡文章的话,让田禾想起自己在这里当老师的那段岁月。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学校这个神圣的殿堂其实也是个小社会。当年田禾、胡文章大学毕业,分配到马海中学当老师。他们俩工作热情高,所教学科,成绩名列全县前茅;所带的班级学风好,学生勤奋好学。田禾、胡文章是马海本地人,是马海中学的毕业生,根基好、人脉广,是校领导潜在的有力竞争者,成了当时以校长为首的城关派老师排挤、打压的对象。

    旧教学楼拆除后,社会影响很大。马海乡贤、马海毕业生有一种声音:外地老师当领导,不会全心全意为马海中学,当了几年校长,捞了就跑。马海中学是马海人的中学,马海有人才,马海中学要马海人当校长······田禾、胡文章听到这种声音后很受鼓舞,决心累积、整合各种资源,竞争校长宝座。他们约定:将来不管谁当上了马海中学校长,一定不辜负母校老师和马海父老乡亲的期望,把马海中学建成江海县数一数二的名校。当年的约定、誓言犹响在耳边。

    胡文章请田禾到他的办公室喝茶。田禾还想在这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校园里多走走、多看看。

    “走,去后山看看,给你汇报一下工作。”胡文章的话既得意又有点献媚的味道。

    田禾淡淡笑了笑,他知道胡文章的心思,也想去后山走走。两人绕过综合楼,向熟悉的后山走去。

    后山的小路很陡。以前马海中学青年教师经常穿过学校围墙向回龟山山顶攀登,呼吸新鲜空气,释放多余的荷尔蒙。熟悉的小路边开满了野生黄菊花,金黄色的菊花在一片荒凉的枯草地上显得格外生机、格外漂亮、格外惹人怜爱。一只只小蜜蜂嗡嗡叫着在菊花蕊里吸吮着,一会儿又嗡嗡叫着飞向另一朵菊花。菊花像一个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女,默不作声,任凭蜜蜂轻薄,最多就是一阵颤栗。田禾想起来自己的初吻。

    那天是重阳节——农历九月九的凌晨,他同严小莺打着手电筒,就是顺着这条小路爬到回龟山的山顶······

    “田禾,这块地,世纪闽江集团李主席准备捐一千万建实验楼。”胡文章站在围墙边的大石头上,手指东边一块荒坡地,“去年李主席来学校视察,确定这块地建实验楼。实验楼面积共三千五百平方米,有电脑室、实验室、图书馆、多功能教室、一个年段教室,办学条件全面提升。明年开始,整个马海县除了一中,我们学校硬件是最好最先进了。现在图纸设计出来了,五月份完成土地平整,争取年底工程全部完工······”胡文章眉飞色舞,话语滔滔不绝。

    田禾听说过李主席准备捐资马海中学建实验楼,实验楼以他父亲名字命名,但想不到动作这么快,手笔这么大。“文章,这个项目在你任上完成,你是马海中学大功臣,功德无量!”田禾由衷地说。

    “中午我要到他家去,汇报项目前期进展情况。刚才就是他的秘书送我来学校的。”胡文章很自豪。

    “你今天穿这么正式,像讨媳妇当新郎官似的,原来是去见李主席。”田禾打趣道。

    “见领导穿正装,这是你教的。”

    “我教的?我什么时候教你?”田禾一头雾水。

    “不记得了?八八年我们俩去见北京来的作家白桦,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皮鞋擦得锃亮像镜子。西湖宾馆,你进去了,我穿拖鞋被拦在外面。你忘记了,我可没忘记。”

    “对,对,有这回事。”田禾笑了起来。那是在大学快毕业的时候,田禾写了一部中篇小说,正想找个文学造诣深的人看看。他偶然从福建日报上看到中国电影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白桦到福建讲学的消息。他同胡文章商量去见一见这文化名人,当面向他请教。但是白桦先生在哪里讲学?住哪里?他们都一无所知。最后两人一合计,这么有名的副部长级作家,一定是住在福州最好的宾馆——五四路温泉宾馆。俩人借一辆自行车,一路吭哧呼吭哧来到温泉宾馆,向大厅服务台一个漂亮的服务员询问作家白桦住哪个房间。可那漂亮的姑娘就一句话:“没住这里。”田禾和胡文章不停哄那姑娘,软磨硬泡,把服务员哄得心花怒放,最终她告诉田禾和胡文章,省市政府接待高级官员、贵宾都在西湖宾馆,重要客人住在五、六号贵宾楼。

    得到这个信息,田禾、胡文章又骑着自行车吭哧吭哧赶到西湖宾馆,骗六号楼服务员说同作家白桦约好了到这里同他见面。服务员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看见田禾手上两叠厚厚的小说稿,竟然相信了,告诉他们白桦先生住105房间。

    田禾穿戴整齐,皮鞋锃亮,保安彬彬有礼请他上楼。胡文章脚穿拖鞋、头发蓬乱,保安坚决不许通行。气得胡文章脸红脖子粗、顿脚骂娘。

    田禾上楼同白桦先生交谈了约半个小时。老人家个头不高,头发花白,圆圆的脸慈祥和蔼,对田禾这年轻的文学爱好者、不速之客没有丝毫的不悦,还亲自泡茶,细心指导。最后他在田禾的笔记本上题了字,还写了一封推荐信给省电影局的领导。后来田禾从省电影局领导那里拿了十张内部电影票,欧美大片。他送了六张给胡文章才堵住他如刀之口。

    多么美好的大学时代,多么纯真的同学感情。俩人回忆过去的糗事,不禁哑然失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