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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英雄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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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郎第一次去茶山上,因为遇上吴小狗之死,半途返回没去成。从第二天开始,真一真二便按三郎的意思,去海会寺侦察,弄清鬼子的兵力.防守等等情况,还终于搞清楚了。

    实在说,这并不是真正军事意义上的侦察,只是真一真二按江湖人的理念,去看看鬼子是怎么过着每一天的,怎么才能方便弄死他们。

    三郎的“忙碌”,逃不过亲亲的爱的关心,她的一颗痴情少女心,全吊在三郎身上,发誓今生守定了三郎。可三郎要做杀鬼子的事,这让情浓正酣的亲亲实在心苦,欲喜欲苦情难却!

    爱是体贴,是呵护,更是奉献。亲亲这个痴丫头,这几天腻着三郎,企图让心上人打消念头,可最后听到三郎柔柔的说,“小妹妹,你爱我的家人吗!”时,终于流着泪轻轻点头了。

    是啊,三郎全家都被鬼子祸害了,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煎熬,她能不点头?

    事后,三郎感谢亲亲的通情达理,亲亲则回答说: “当时你那一脸肃穆的严峻,眼都红了,知道你的心在泣血,我心疼你。”

    三郎终于安抚搞定了亲亲后,这才和真一真二,备足酒菜,装上驴车,一路摇摇摆摆往茶厂而去。

    真一真二担心三郎不被溃兵欢迎,会受欺负,喋喋不休的反复提醒: 那一帮残兵败将,什么角色都有,全是油得不能再油的老兵油子,没有他们不敢的,没有他们在乎的,总之一条,他们自认烂命一条,无所谓,无所惧。

    三郎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受欢迎,为什么会受欺负。

    实质上,不是三郎想不明白,而是三郎不曾想过。

    这时的中国,是清朝灭亡后的多年军阀混战,各个草头王据地称霸,老百姓民不聊生。今天李大帅打过来,明天张司令打过去,各路鸟人走马灯似的车水马龙。但不论哪个司令大帅来,对百姓所做的都是同一件事——刮油水。

    老百姓受够了,慢慢也习惯了,反正都是“刮油水”来了,管你哪个阿猫阿狗来,不过是换汤不换药,没一个好东西,旗号变变而已,自己的苦日子照旧一样过。

    鬼子打进来了,甚至有人认为不过是外国军阀,一样还是草头王,反正不是好东西,还是鸟人,自己的苦日子跟谁过不是过?

    任人宰割的百姓没了主心骨,惰化了民族凝聚力,他们痛恨有权有势有钱的人,中国成了一盘散沙。

    这是三郎不曾想的,等到若干年后打跑了日本鬼子,三郎定下心来反思时,才醍醐灌顶般的猛醒,正是因为日本的侵略中国,才间接的催化了中国人的民族凝聚力。

    这是日倭侵略华夏的唯一贡献。

    书归正传,现在三郎很自信,这些吃了败仗的丘八,难道忘了是郭府救了他们?自己是郭府的少主,这点面子都不给?哼!

    三郎想得很得意,自认茶馆厮混出来的,练就了尖牙利嘴,可以口吐莲花,还真就不信了,真一真二真是杞人忧天。

    真一真二让三郎先行,意气风发的阔步踏进茶厂大门。

    可人家当兵的,是动手不动嘴的,三郎能口吐莲花,溃兵们根本不睬他的嘴上功夫,只一句话,就把三郎呛得哑口无言: 你家郭先生救了我们不假,但你对我们可没一丝恩义,弄些酒菜上山来,说些什么民族大义,报仇雪恨,吆五喝六的就想让我们听你的,你算老几?

    三郎被迎头一棒,一看苗头不对,赶紧大丈夫能屈能伸,陪着溃兵们胡言乱语吹牛捉虱。

    茶厂座落山坡的朝阳面上,四十多间平房,围成一个长方形大院,溃兵们在这样的大院中,如同囚徒一般。

    他们在这种环境中憋屈着无处发泄,三郎到来之前,刚打完架,少数几个还在用吵嘴谢幕。现在把余火撒他三郎身上,也就顺理成章了。

    真一见自己的担心果然成真,不由暗恼,扯开嗓子吼: “兄弟们,我家少爷今天来给大家拜个晚年,过来几个人,把酒菜抬了去。”

    溃兵们在茶山上生活二个多月,全是真一真二在帮助照顾,早混得熟了。这一嗓子吆喝,立即围了三十多人,帮忙搬东西。

    其中一个肤黑高瘦的中年人,对着真一喊道: “真一叔,谢啦!酒足饭饱后,再来见个高低。”

    三郎见他们只对酒菜感兴趣,自己在他们眼里,最多也就是一个物件,还不如酒菜,完全被无视边缘化,这才理解了真一真二的担心,这伙残兵败将,果然不是好鸟。

    在溃兵们淘弄晚饭的时候,几个会拳脚的溃兵,又要缠着真一真二讨教。真一要陪三郎,真二兴致勃勃的去充当教师爷。

    三郎看得出,这一百二十多个溃兵,起码分成五六个小集团。而那个肤黑高瘦的中年人,则是最大集团的首领。

    总算到了晚饭开始的时候,溃兵们自由成桌。

    三郎没有经过这种场面,又刚被溃兵们浇了一盆冷水,做为东道主人的角色,三郎真不知怎样开场白了。犹豫再三,暗忖: 管他娘的呢,不把老子当人,老子还不会伺候自己?妈妈的,吃了再说。

    三郎邪性发作。

    他不知如何控场,干脆顺势而为,见机行事。屋子里一片嗡嗡声,碰杯声,只看见每个人的嘴巴都在动,除了吃,便在说,似乎没一个是在听人说话的。

    三杯酒落肚,随着老酒逐渐上头,溃兵们逐渐放开了,场面上开始有了生气。吆五喝六的声音,也高亢起来。真一真二很受欢迎,不时有人过来敬酒,那肤黑高瘦的中年人,叫程爱民,也来敬酒。

    三郎陪着吃了一大口,套近乎说: “程大哥,住这儿怎样?感觉还好?”

    程爱民手一挥,像是要赶走些什么,说: “还好?别人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很不好。住这山上,站得高,看得远,天天看到鬼子作恶造孽,东边冒烟,西边着火,想不看都不行,能好吗?”

    三郎道: “咱中国人这么多,他们杀不完的,这仇,一定会报,挨千刀的小鬼子,早晚倒霉。”

    程爱民面露鄙夷之色,虽则一瞬间,三郎也看了个一清二楚,心道: 妈的,难道老子又说错了话?

    程爱民说道: “少爷,我说句话您别生气,刚才听您骂小鬼子挨千刀的,我很感慨。好像是把小鬼子骂上一遍,人家鬼子便会立时挨了千刀,咱们自己就会威风八面似的,可笑。咱中国人就是泼妇骂街的本事大,人家日本鬼子不和你练嘴,上来就打。嘴巴是凶不过拳头的!淞沪会战死了几十万,南京保卫战更惨,都被屠城了,又是几十万,有本事少爷您上海南京城骂去?”

    真一道: “程大哥,你应该对我家少爷客气些,我们没有挟恩图报的心思,一句挨千刀的鬼子,弄得你泼妇样发作,什么意思!”

    真一说话很不客气,癞头顿时涨红,麻脸上黑了一层煞气,一点面子也不留。

    程爱民也知道自己太激动,有些情绪失控。立即说道: “少爷,不好意思,我忘形了。凭良心说,我也不是针对您的,我这是憋的。两个多月了,憋在这儿养伤,伤早好了,看外面的世界,鬼子横行,我们却不知道半点消息。每次真一叔真二叔山上来,又是闭口不谈外面的事情,只是让我们等待,再等待。等待什么?等待鬼子自己回东洋老家?如果不是怕被鬼子抓住,我他妈早跑了。”

    三郎端碗和程爱民碰了一下,说: “程大哥,我理解,我在无助绝望的时候,也是这样。真一叔和真二叔不同你们说外面的事情,是得了郭先生的吩咐,他俩这叫忠义。郭先生的本意,是要你们安心养好伤病。”

    程爱民哈哈笑了起来,说: “江少爷,这些我们都知道,只是心口的窝囊气,难咽。不知往后能活几天,操他祖宗的,成天心里揣着恐惧,脑子里却又希望着有个盼头,真他妈累。”

    三郎笑了,他是笑找到突破口了,心里说: 本少爷就是专送“盼头”来的。

    说道: “程大哥,我理解你们,外面的事情,我来说给你们听,我今天来,就是来和诸位英雄好汉交朋友的。来,先喝口酒,润润嗓子再讲。”

    溃兵们是败兵的身份,这会儿听到自己被称为英雄好汉,大是受用,心情好了不少。

    三郎理了理头绪,说: “今天是二月三号,十天前,也就是上月二十三号,咱们的蒋总裁,枪毙了山东省主席韩复榘,韩复榘怯战逃跑,这叫杀一儆百。蒋总裁还宣布了重庆是战时陪都,决心和小日本血战到底。在去年的九月底,山西省有个叫平型关的地方,八路军和鬼子的板垣师团干了一仗,打死鬼子一千二百多,八路军死了八百多。现在外面流行一句口号: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徐州会战正和鬼子打着,又是几十万人的大仗。日本国方面,他们占领了我们首都南京后,举国欢庆,全部游行狂欢,执柺的老头老太,和怀抱着的小儿都参加。还有,日本人趁着打下南京城,要和蒋总裁谈判,大概意思是: 承认满州国,放弃抗日政策,和日本人一起反共,在咱中国的必要地区,设立非武装地带,并建立特殊机构,日满华三国,缔结经济密切合作,最后是要咱们赔款。他妈妈的,甲午赔款让小日本明治兴国,小日本早就偿到赔款的甜头了。”

    程爱民问: “少爷,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三郎道: “一部分听别人说的,大部分收音机里听的。”

    程爱民轻轻摇了摇头,说: “少爷,你说得太大了,咱管不着,更无法左右。唉,说说眼前的吧,就这附近的,现在的,咱们的身边事,我们好有个亲身感受。”

    三郎道: “好! 就依了你,四天前,我准备上山来,走到半路,碰上了我家的一个佃户出殡,那个佃户叫吴小狗,前些日子他约了四个乡党,去丹阳城掏粪,五个人,三个挨了鬼子的打,吴小狗捱到家,死了。这还不是最惨的,惨的是,这个吴小狗,上有二个白发老人,下有四个小儿女,最小的才二岁,一个寡妇,怎养得活一家老小?唉,是活不长了……”

    “尽说些倒霉丧气的,就没一件让我们提气的?”

    不知何时,屋子里的吆喝吵吵声没有了,溃兵们都在安静的听着,边吃边听。刚才忍不住打断三郎说话的,是一个黑黑瘦瘦的矮个子,三十多岁,瘦削的脸庞,瘦削的身材,眼不大却贼亮,短小精悍中透着霸气。

    程爱民扭头假意呵斥: “吴蛮子,江少爷说话,你就安静听着,实在闭不上嘴巴,你过来敬酒。”

    三郎心道: 这二人关系不错,吴蛮子老酒吃不过程爱民。

    那吴蛮子一抱拳说: “行行行,算我吴行风废话,江少爷,继续。”

    三郎故意挠了一下头皮,笑道: “吴大哥,你要听提神的,有!事情发生在宜兴县,离这儿很近,说的是,一个二十郎当的小伙,为报家仇,二天一夜,杀死十一个鬼子,还捎带一条东洋狼狗。”

    三郎这么一说,整栋屋子立刻炸了窝。

    “不可能,刚才说平型关八路打鬼子,二比三的战损比例,鬼子还会死得比八路多?现在又来一个小伙杀十一个鬼子,不可能,说神话吗?吹牛逼!”

    “鬼子的凶悍,我们都领教过的,我们三个换他一个,已经不错了,干死十一个,乱说西游记。”

    “缩头缩脑藏着放屁,不会是你狗日的被鬼子吓破胆,说胡话吧?我操!”

    有人不服刚才说话的人。

    “老子好歹也干死了三个鬼子,是怕出来的?你狗日的才杀了两个,还有一个是半生不熟的,还好意思开口,操!”

    角落里又有人打腔回骂: “干了三个鬼子,就躲山上来牛逼哄哄的,山下那么多活蹦乱跳的鬼子,你为什么不下山去?臭不要脸。”

    “站出来,缩头乌龟捶死你!”

    “爷爷我从上海杀到南京,还怕了你个鸟人。”

    话音未落,角落里已经站起一条大汉来,一看那气势神气,就不是善类。

    “欧!欧!欧!大家快点,现在开始押注,老子还是收钱,吴长官,快来收钱!”

    “外面打去,别糟蹋了今晚的好酒好菜,”

    “对对对!外面打,外面阔绰,打的爽!”

    “那个认怂的是孙子,出来!”

    “出来打啊!快啊!快打!”

    屋子里一片闹腾,个个唯恐天下不乱!在酒精的作用下,都在爆发着。

    真二喊一声: “都安静了,听少爷说话。”

    真二这一嗓子,现场立即安静下来,三郎想不到自己说杀十一个鬼子,会引起溃兵们这么剧烈的吵闹。说道: “兄弟们,大家先不激动,你们杀鬼子的账

    ;,过后再慢慢算,我说的这个小伙杀鬼子,不是和在座的英雄好汉做比较,咱先不争这个。”

    吴行风亮声帮场: “我要听提神的,兄弟们给个面子,安静听少爷说完,我吴行风可是认真的,”

    “好,吴副师长的面子不能不给,老子第一个给了。”

    “江少爷,给他个面子,说吧。”

    三郎哈哈一笑,说: “大家边吃边听,来来来,我敬大家一碗。”

    大口的酒喝下,三郎就开讲了。自己干的事,说起来当然顺畅,再加上茶馆里说书先生的那一套法门,早就烂熟于心。该收该放的,该夸张的,该卖关子的,说得抑扬顿挫,拿捏得恰到好处,就差一块惊堂木助阵。

    溃兵们听得鸦雀无声,随着三郎吹得收放适宜,张驰有度,一起跟着惊险紧张,又峰回路转的大松一口气,完全被三郎的故事带着跑。直说到一颗手雷炸死最后两个鬼子时,吴行风终于坐不住了,腾的站起,急问: “江少爷,那小伙英雄那么重的伤,况且大雪封山,怎能活得成?”

    吴行风的问话,也正是溃兵们的心里想的。

    三郎哈哈一笑,说: “这叫吉人自有天助,那小伙被山里的土匪救了,救他的土匪本是外乡的,因为和鬼子干了一仗,被迫逃进山里避祸,这才赶巧救了小伙。他妈妈的真是天意。”

    程爱民道: “江少爷,我信你这故事是真的,不是编的。细枝末节都这么了如指掌,江少爷,莫非是你干下的?”

    三郎又是哈哈二声大笑,很满意自己讲故事的效果。他现在对溃兵们的演说,比之以前的说给亲亲听,更是用足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说得更加精彩百倍。自己当初在山里和鬼子拼命搏杀时,也没这故事里这般英雄了得。

    三郎说道: “问得好,程大哥,你这一问,算是问在点子上了,不瞒大家说,和鬼子干仗的三个小伙中的一个,正巧是我好朋友,他不说给我听,上哪去吹牛去?不过话又说回来,鬼子虽然个矮,劲道却是奇大,三个小伙在桥上没能杀了麻田和喜多,是对鬼子的不了解,以至失手,咱们不能小看了鬼子。”

    三郎这么一说,溃兵们刚被提起的一点精神头,又蔫巴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如丧考妣。

    三郎接着说道: “我那朋友又说了,他这次和鬼子当面锣,对面鼓的拼命,能侥幸赢了鬼子活下来,得益二个因素。第一,是开始时鬼子想活捉他。第二,是进了山,明面上是鬼子在追杀,但实质上,鬼子只是跟着后面追,是被动的舍弃自身优势,追着挨打。鬼子不是刀枪不入的,挨上子弹照样丢命,对不对兄弟们?”

    角落里那个差点要打架的挑事者,又喊开了: “江少爷,你的话,叫此言差矣,鬼子战场格斗很厉害,这是公认的,你的朋友几十刀子杀不死一个鬼子,就是例证。如果不是的,难道是你朋友和鬼子逗着玩?还是故意折磨鬼子?”

    这不是胡搅蛮缠的拆台嘛!

    三郎心里骂道: 这家伙在这山上,肯定不讨人喜欢,是个搅屎棍,想和本少爷嘴上论剑?今天情况特殊,算你运气好,先饶过你。

    三郎哈哈大笑,说: “这位兄弟说得有趣,我的那些朋友,杀鬼子手段是差劲些,以后我如果碰上他们三个,一定要这样骂他们: 没本事就识相点一边角落里呆着,老实种地去,别他妈吃饱了撑的,拿刀去和鬼子开玩笑,人家鬼子不识逗。”

    三郎的一席话,说得大家哄堂大笑,“一边角落里待着”?好像有点影射的意思,这话很刁哟。

    但笑过之后,自有聪明人能咂巴出个中真味,他这是拐着弯骂人。

    程爱民赞道: “不得了,你那三个朋友,真有血性,第一次杀人,就敢往鬼子身上扎刀子,有胆有魄,佩服。”

    吴行风道: “江少爷真性情,你的朋友,真英雄!”

    三郎道: “吴大哥客气,程大哥客气,你们是战场上下来的真英雄,我那几个狗屁朋友,值不起你们佩服。你们和鬼子真刀真枪的干,是真勇士,真英雄。我敬你们一碗,不干的不是好汉。”

    三郎说完,仰头一气喝干,一碗酒有小一斤。

    当兵的最喜欢在酒上见真章,三郎的豪迈,令众溃兵纷纷干杯,喝不干的不是好汉,只能喝干做好汉,大家又生龙活虎起来。

    这也难怪,三郎把众溃兵捧成杀鬼子的好汉英雄,这一记大大的马屁拍上,俨然就是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威力之巨大,早把溃兵们拍得飘上云端,不成抗日英雄也不行。

    溃兵们嗷嗷叫得意气风发,闹猛中都要充英雄。

    偏又角落里那个喜欢惹事抬杠的搅屎棍,又喊开了: “江少爷,我有话说,这大过年,先说好听话,感谢郭先生相救收留之恩,嘿嘿,更感谢江少爷的中听话,只是有一句话,不知讲得讲不得。”

    三郎正当神气活现,再次被这根搅屎棍搅局,禁不住心头恼怒,偏又发作不得,心道: 这货色就是个二百五,老子今天上山,就是个散财童子,做好人来了,这狗日的三番两次唱老子的对台戏,这善人再做,就是做冤大头了。惯君子惯小人,都有道理,惯二百五,没天理。

    三郎大声道: “说!你不说不痛快,本少爷就是为了兄弟们痛快才上山的,说你的痛快!”

    三郎这番话,极其刁钻,谁听都舒服。可三郎料定这搅屎棍人缘太差,只要让他痛快了,其他人就会不痛快。

    那搅屎棍哼哼道: “我好歹也在队伍上正规训练过,血里火里也滚过几回,虽说败了,可也杀了那么几个鬼子的。你是少爷,不在家养尊处优,跑这儿来夸夸其谈怎么杀鬼子。江少爷,你是准备用笤帚扫鬼子?还是用锄头锄鬼子?别老是练嘴忽悠我们,要不你露一手?兄弟们,好不好?”

    搅屎棍这么一拱火,溃兵们一片叫好声,叫得妖声怪气。

    果然是大家不痛快。

    三郎暗恼这个搅屎棍,心说: 这厮还真又不像二百五,是让鬼子给打出神经病来了。老子忍他如果没有一个度,就不是江三郎了,这叫先礼后兵。

    三郎说道: “今天我来拜年,大家也给我面子,现在也该回去了,这位兄弟要我露一手,恭敬不如从命。这位兄弟是上过战场的英雄好汉,敢不敢跟我切磋切磋?真一叔,真二叔,拿上十个碗,咱们院场上打枪去。”

    溃兵们起哄着,黑瘦精悍的吴行风喊出了“搅屎棍”的名字: “牛大壮,我打赌你赢不了江少爷,赌注是我让你在这山上享受最好的待遇。但要是输了,我就罚你倒我的夜壶马桶,敢不敢?”

    众溃兵们更起劲的起哄,反正是别人家走水不怕火大,都涌出屋子看热闹。

    牛大壮被拉扯着到了院场上,三郎问: “这位英雄好汉,咱俩切磋,你是老兵英雄该你先吧?”

    三郎够阴的,玩了一把捧杀之计,把他捧得越高,就摔得越疼,英雄好汉不是好当的。

    牛大壮嘴欠被架到了火上,也不怂,一挺胸甩了几下膀子,大声吆喝: “真二叔,请借枪一用。”

    能够想象得到,这牛大壮能如此气壮,虽说人是搅屎棍,他的手中枪绝不是搅屎棍。

    三郎道: “牛英雄,打活动目标行吗?”

    牛大壮就差笑出声来,套一句文词最能表达这厮的得意: 固所愿,不敢请尔。偏偏他还不知道掩饰一下,放肆大笑。

    三郎更不客气,大声道: “准备好了,开始,往天上扔!”

    真一真二轮流往空中扔碗,牛大壮正得意,不料三郎说开始就开始,这一手玩的。

    牛大壮忙举枪开打,“呯,呯,呯……”,十声枪响过后,空中碎了四个碗。

    牛大壮好不得意。

    程爱民道: “还不错,可你即便赢了江少爷,也没啥值得炫耀的。”

    程爱民是吴行风死党,才会说出这酸话。

    牛大壮老神在在的咧嘴“呵呵”,很得瑟的把枪还给真二,说: “江少爷,该你了。”

    三郎从真一腰带上抽出驳壳枪,推弹上膛,喝声“开始”……

    “呯呯呯……” 十声枪响后,十只碗在空中碎了八只,最后两只掉地上碎了。

    三郎抱拳做个罗圈揖,亮声道: “各位英雄好汉,我献丑了。这位牛英雄赢了夜壶马桶,这是吴行风大哥的谦让,下趟见!”

    三郎说得促掐,扬长而去。

    吴行风吸溜着嘴: “牛大壮,你在羞死之前,先把咱俩的赌约兑现了再说!”

    众溃兵们大声欢呼: “倒夜壶啦……”,“倒马桶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