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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这事？”得到薛重肯定的答案，李恒也有些惊讶“难道还能是他良心发现，自己去承认自己通敌，或者，是有鬼神相助。”
薛重没有接话，看了看怀中的小雪团，或许，真的有鬼神相助也不一定。
李恒接着说“朝中传来消息，陛下已将周副将打入狱中，现在成王一党也是无话可说，那群人一向嚣张，这次定没想到意外竟然出在自己人身上。”
“皇上可有旨意，说是如何处置他。”
“通敌之罪非同小可，一般来说当诛九族，可他情况特殊，皇帝特下旨饶过了他的家人，三日之后，斩首示众。”
薛重脸色有些凝重，无辜的不会枉死，做错的都会得到惩罚，可他的心里并没有觉得轻松，虽然自己表现的豁达，说的话也是轻描淡写，可他还是不能懂，那么多年的兄弟，出生入死的交情...
李恒在将军府用过了午膳才走，雪宝窝在薛重怀里，眼神有些困惑，有些事情它自己想不懂，又不能开口去问，人类的感情真是复杂，做的是这样，说的又是那样。
从昨晚开始，雪宝就一点也不担心，它知道周副将一定会去自首，妖精的灵力不是万能的，它能引起的不过是人内心本身的愿望，让你事后回想起来也以为是自己想要这样做的。
而对周副将，雪宝什么都没做，昨晚的场景还在眼前，伏案而写的青年虽然面带微笑，但看久了之后便会发现，那微笑中也仿佛藏了巨大的悲哀。
雪宝隐去身形，走进青年身边，雪白信纸上，字迹隽秀，像开出的一朵朵墨色的小花，雪宝凑近去看，隐约可听见青年念出几句“爱妻珍重，照顾好母亲，孩子，将军愧疚”之类，雪宝便知道再不用自己做什么了。
回来的路上雪宝没有使用灵力，一步一步走回来的，她不懂既然这个人已经背叛了薛重，为何又会后悔，既然那么悲伤，又为何决定要去自首，还有很多她都不懂，人类的世界让她有些困惑。
周副将被关进天牢的第三天，薛重还是决定去看他一眼，在他的心里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男人面向牢门而坐，穿着赭色的囚衣，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像是释然，又或者是别的“大哥，你来了。”
薛重脸色有些平静，就算心中不是如此，当日的事已经过去了太久，久到薛重如今看到这个以前的兄弟也能面不改色“你不用叫我大哥，早在你背叛的那一刻我就不是你大哥了。”
周副将又笑出了声音“你还是如此，从来都是如此，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偏偏又不聪明，总有一天你会因此而吃亏的。”
薛重没有说话，手指握的有些紧，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只想要见到他后，一定将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可真的见到他了却是没话可说，该说什么，问他为何背叛自己。
周副将笑了一会，却是停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轻“大哥，待我死后能不能照顾我的妻儿老母。”
薛重哧笑一声“你还有脸这样要求，依你所犯之罪，就是诛九族也是轻的，皇上不过是仁慈，那日所死的将士，哪一个没有妻儿老母，又有谁去照顾她们”薛重没有再说下去，面上的从容也终被打破“你好自为之。”话毕转身就走。
周副将所待的地方，离外面的牢门还有一段距离，薛重不过走出几步之远，便再也跨不出去，周副将的声音有些轻，但在这安静的天牢深处，依然像是魔咒一般，死死的往他耳朵里钻。
“那日崖边，我虽刺你一刀，但那一刀可对你造成了什么影响，刀尖不过入肉一寸，虽看起来吓人，但不过几日便可自愈。”
“不过几日便可自愈。”薛重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口中有些干涩，他知道这人说的的确是事实。
记忆中两人，也曾相互鼓励，共同拼搏，边境风沙拂面，寒风刺骨，能够坚持下来不过是靠的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誓言。
小小少年拖着重剑，汗水滴下，顺着黝黑的皮肤划过干裂的嘴角，打在黄土之上“大哥，等以后你做将军了，我就做你的副将，到时候我们一起打仗，我还跟着你。”
“我听人说过，若是用锋利的剑尖，刺入胸口，只入肉一寸不多不少，等拔了剑只流一点血，别的什么事也没有。”
“好好练你的剑，别想这些歪门邪道，谁能保证刚好只刺入一寸，就算只刺入一寸，谁能保证又能不死。”
“哎，”少年答应，黑脸上白牙更是显眼“不过大哥，若有一日你出了事必死无疑，我就这样刺你一剑，你不动，别人看你心口的伤口一定以为你死了，当时候你不就能活了下来。”
“别想这些歪门邪道，大丈夫岂能在战场上装死，这和逃兵有什么区别。”
黑瘦少年撅了撅嘴“反正，我不让你死。”
那时的每一天都活的用尽全力，却也有最真实的快乐，他薛重无父无母，这一生除了忠君，就只信任这么一个人，这一刻他的心里有一种释然，是建立在痛苦之上，却又觉得理应如此的释然。
薛重没有往外走，他回来了，看周坐到了牢房里单薄的小床上，心中有种难言的苦涩，又有一种期待，他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放轻了。
“这样说，你只是为了救我，那你通敌之事也不是真的了。”
周副将摇了摇头，扯了一下嘴角，眼中有些无奈，有些伤痛“是我。”
“为何是你，我一直想问，可一直又不敢，为何是你。”
“我也有父母妻儿。”
这一刻，薛重一下都懂了，不过是自己手中握的权利太少，不过是奸臣当道，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一边是至亲之人，一边是兄弟知己，一边是名族大义，一边是个人私情，周副将知道自己已经选过了一次，那一次，用了二十万将士的性命，换了自己一家人的活路，从此以后，再没有一天能不受良心的谴责，这一次，只用他自己的性命便似乎没有那么难选。
“那日战况凶险，我本决定先下手以换大哥一命，谁知却是弄巧成拙，害大哥跳落悬崖，李恒虽然聪明，但他不懂得成王那些人的可怕，当日悬崖边还有别人，崖下那被野兽吞食大半的尸体是别人的也未可知，所以我便告诉他们，你落下悬崖前就死了，被我一刀狠狠的捅死，一丝气息也没有了，大哥，还好你活着回来了，只是遗憾，以后再也不能陪你作战了，多年兄弟，弟弟最后还是做了错事。”
薛重走出牢门时眼中泛红，每个人犯得错都得得到惩罚，不管你犯错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管你到底有何苦衷。
回去时车夫马车赶得飞快，薛重如此吩咐他自然只能如此，一进门，薛重便去了书房，等将门关好，才将刚刚周副将偷偷塞到他手心的纸条拿出来。
纸条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薛重仔细看了半晌，却是成王当日吩咐他如何将消息传给敌军的信件，这是成王通敌的证明，薛重胸口有些憋闷。
如今成王势大，将这个信件拿出也没有用处，且等他日吧。
纸条下还有一个布条，上面的字是用鲜血写成“我死了，对他们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我的家人都被蒙在鼓里，他们没有必要专门去取她们的性命，只希望，你能照料她们一二。”
翌日，薛重早起上朝，回来练剑，一切仿佛和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雪宝知道，是不同的，它能感觉到他的难过，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
午膳时，男人将鱼刺挑出来，将雪白的鱼肉喂给小猫，今日周副将便会被斩首，薛重没有过去，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什么时候了？”
“已过了午时有一会了。”侍剑在一旁伺候，听薛重问话，便顺口一答。
薛重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片刻却又恢复如常“拿点酒来。”
侍剑踌躇了一会，才轻声应是。
等侍剑拿了酒来，薛重便将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亲自倒了一杯酒，看小猫歪着脑袋看着自己便伸手摸了摸它小小的耳朵“娇娇，我是不是很没用。”
雪宝轻声叫了两下，用脑袋蹭了蹭男人的大手，心里有点莫名的酸涩，它不想男人这样，却不明白自己为何不想。
酒入愁肠，薛重对自己有些鄙夷，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有两只柔软的双臂轻轻的搂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