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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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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梧和清弦一愣,相互看一眼,摇头。

    “我等是受邀而来,还以为是殿下的意思。”

    啥?怀玉瞪眼:“我一个人闯这龙潭虎穴已经够可怕了,怎么会还把你们都叫来?”

    旁边的江玄瑾轻咳一声。

    李怀玉一顿,立马改口:“我是说,在别人家里请客,不太合规矩的。江府这么规矩森严的地方……”

    “君上,夫人。”管家笑着过来,躬着身子打断了她的话,“晚膳已经备好了,各位里头请。”

    闭了嘴,怀玉看了他们两眼,犹豫片刻,还是拽着江玄瑾的衣袖往里走。

    饭厅里坐满了人,江老太爷坐在主位上,余光一直瞥着门口,瞧见李怀玉进门,立马收回目光坐了个端正。旁边的江崇江深笑着招呼:“三弟、弟妹,快过来坐。两位大人也请坐。”

    两位……大人?怀玉挑眉,往身后看了看,确定他们喊的是就梧和清弦之后,意外地“咦”了一声。江玄瑾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别多言。

    就梧和清弦别别扭扭地坐下来,目露疑惑,怀玉坐在就梧和江玄瑾中间,抬头看向江老太爷。

    依旧是那张严肃的脸,江老太爷盯着桌上满满当当的菜肴,像是想说什么。怀玉很清楚,江家家训食不言嘛,这人有话肯定要在动筷子之前说,所以就耐心地等着,看他这回要说什么。

    结果,江老太爷沉声开口,说的却是:“听玄瑾说,你喜欢吃肉。”

    “嗯?”李怀玉有点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桌上,嚯,鸡鸭猪牛羊鱼,各种肉都有,煎的炸的炒的煮的,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咽口水。

    不过,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专门给她加了菜啊?

    “府上厨子的手艺虽比不得宫里,但也不错,你可以尝尝。”江老太爷越说越没底气,别开眼看向旁边,“要是都不合胃口,老朽便去让厨房再做两道。”

    这好比是你做好迎接刀光剑影的准备了,结果睁眼一看,人却递给你一束芬芳的花,反差实在太大,李怀玉错愕地挑眉,看看这老爷子,又看看旁边江家人的脸色,隐隐约约地像是明白了点什么。

    江玄瑾很疑惑:“父亲这是干什么?”

    之前不是还讨厌她讨厌得要命?尤其是知道了她是丹阳长公主之后,在紫阳没少教训他。这才过去几个月,态度怎么就天差地别了?

    江老太爷很是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自个儿也不好解释,于是瞪了旁边的江深一眼。

    江深会意,立马笑道:“还能干什么?大家都平安归京了,自然是要一家团圆。听闻三弟收回了休书,那殿下就还是江府的人,父亲关心些,也是正常。”

    这说法江玄瑾明显不信:“父亲肯认她是江府的人?”

    “这哪有不认的道理?先前是对长公主有些偏见,如今误会都清楚了,三弟又这般喜欢长公主,那公主自然就还是我江府的媳妇。”

    李怀玉抓了抓江玄瑾的手,后者侧头过来,就听得她小声问:“你爹知道我生了小祸害和小混蛋了?”

    江玄瑾摇头:“早就安排了人瞒着,应是不知。”

    那态度竟然这么好?怀玉看了看面前这些人几眼,想了想,开口问:“老太爷是在谢上回的搭救之恩?”

    江老太爷垂眸:“算是吧。”

    搭救之恩?江玄瑾不解:“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出征的时候。”看这气氛实在尴尬,李怀玉索性直说了,“我料到柳云烈会对江家人动手,所以提前让林四海带人去了一趟紫阳,刚好把他们救下来了。老爷子想必是念了恩,所以今日如此款待。”

    江玄瑾微微拢眉:“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不是什么大事,跟你说什么?”怀玉耸肩,扭头对老太爷道,“我这个人喜欢有话直说,您别介意——救你们的事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为了免江玠后顾之忧罢了,算不上什么恩情。”

    他们要不是江家人,她就不会费那么大力气帮忙了,这是实话。

    看她这么耿直,老太爷反而轻松了些:“你不记恨我们?”

    “那怎么可能?”怀玉轻笑,“在阴平时各位说的话,我现在还背得出来,要听听吗?”

    江老太爷唏嘘摆手:“不必了。当时……是老朽太冲动,一听人说你是长公主,又看玄瑾行事诡谲,情急之下,才失了仪态。”

    “您当时说我进江家,是想将整个江家都拖下水。”怀玉撑着下巴琢磨了一下,“其实也没说错,我是讨债来的,只是没想到讨到最后,被欠债的人给掏了心。这么说起来,您其实不算冤枉我。”

    一个小姑娘都这么落落大方,江老爷子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端着架子别别扭扭的:“这点没冤枉你,但司马丞相那事,是老朽失言。”

    “您现在还觉得司马丞相是我杀的吗?”

    “自然不是。”

    “那就行。”拍拍手,怀玉笑道,“您与我二人的账两清。”

    这么简单?江老太爷很意外,刚想夸她一句大度呢,就听得她后一句道:“毕竟当时您没开口说几句话,倒是江家小少爷,骂得最起劲,说什么来着——靠女人吃饭的面首,还会除贪惩恶,说出去谁信?”

    眼梢一转,她盯着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江焱笑了笑,笑得凉飕飕的。

    江焱:“……”

    他已经很努力地想假装自己不存在了,怎么还是被她记挂上了?

    满桌的人顿时都看了过来,江焱脸色微红,一咬牙一跺脚,端着酒杯就站了起来。

    “当初是我说错了话,这一杯,给两位大人赔罪。”

    说完,一仰头就灌了下去,众人都惊讶地看着,他竟喝得一滴不漏,末了抹抹嘴,看着就梧道:“京郊一战,我也在,大人救我出了重围,焱惭愧。之前的混账话,还望大人莫放在心上。”

    就梧看着他,努力回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战场上只有敌我,没有亲疏,救我方之人是应当的,小少爷言重。”

    酒气上涌,江焱脸色更红,抿着嘴道:“我喜欢小叔。”

    江玄瑾看他一眼,李怀玉嘴角一抽,下意识地把身边这人的胳膊抱紧:“你想干什么?”

    “不是你那种喜欢!”江焱微恼,“小叔从小带着我长大,他什么都会,什么都懂,是个很厉害的人!我喜欢他,崇敬他,想变得像他一样!所以……所以你们欺负小叔,我才会口不择言。”

    小叔就是他心里的神啊,自己的神被人算计欺骗,他怎么能不气。

    怀玉抿唇,问他:“知道错了吗?”

    “知……嗝,知道错了。”

    “还觉得我飞云宫的面首是靠女人活的吗?”

    “不是,他们都很厉害。”江焱看向就梧,“武功很厉害,心胸也很厉害,是了不起的人。”

    满意地点点头,怀玉问就梧:“原谅人家吗?”

    就梧看了看清弦,低声对她道:“你还跟小孩子计较不成?”

    有道理,怀玉一笑,对江焱道:“咱们也两清了。”

    “真的吗?”江焱一喜,扭头问江玄瑾,“那侄儿可以继续跟着小叔了吗?小叔已经好几个月没搭理侄儿了……”

    “不行。”怀玉伸手抱着江玄瑾,一脸严肃地道,“你小叔已经归我了,没空陪你。”

    江焱显然是醉了,一双眼朦朦胧胧的,听了她这话还带了点委屈的雾气,摇摇晃晃地站着,大着舌头道:“怎么能这样……”

    江家人的酒量都不太好啊?怀玉轻笑,看着江崇把江焱拎去侧室醒酒,感觉心里一直堵着的一块东西骤然松了。

    “你们饿不饿?”她笑着道,“等了这么久了,我饿得很,老太爷请提筷吧。”

    江老太爷有点走神,闻声恍然,连忙拿了筷子,夹了第一口菜,其余的人这才敢纷纷动手。

    本以为让他们释怀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老爷子已经准备好了很多东西,结果三言两语的,面前那姑娘竟真的就不计较了?当初在阴平,她分明是很生气的啊。

    很想再问两句,但手里拿着筷子了,老爷子只能沉默用膳,一边嚼着菜一边想,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

    李怀玉心情甚好地夹着菜,想跟江玄瑾说话,又顾及江家家训,于是,她伸了脚,很不老实地缠在他的腿上。

    江玄瑾身子一僵,皱眉看了她一眼。

    老实吃饭,胡闹什么!

    怀玉无辜地眨眼:你家吃饭话都不说,好无聊的!

    无聊也不能……感觉到这人拿鞋尖轻轻蹭着他的脚踝,江玄瑾脸都青了,怕被旁边的人看出端倪,只能坐直身子一动不动。

    旁边这人见状,反而更加大胆,面儿上优雅地吃着饭,桌下的动作却是越来越放肆。

    “三弟怎么了?”江深见他不对,放下筷子问了一句,“脸怎么红了?”

    江玄瑾也搁筷,放下手去压了这人的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道:“无妨,有点热。”

    江深点头,继续用膳。李怀玉得意地笑,像偷了油的老鼠,眼睛都亮了。

    晚膳过后,管家过来对她道:“君夫人,墨居里已经收拾好了,老太爷的意思是,您还是住回来吧。”

    怀玉站在屋檐下,轻笑着问:“你家老太爷是真心喜欢我,还是为江玠着想?”

    管家看了一眼庭院里陪着江焱下棋的紫阳君,叹了口气道:“老太爷虽偏爱君上,但做这个决定,真的与君上无关。他性子倔,却也通情达理,知道冤枉了您,想着法子要补偿呢,您去墨居里看看就知道了。”

    怀玉想了想,让就梧去跟江玠说一声,自个儿先带着清弦去一趟墨居。

    墨居的主楼有上下两层,自从大婚之后,她懒得爬楼,下面这一层便成了卧室,上头一直闲置着。进门看了看,一楼没什么变化,她便爬上了二楼,结果刚抬眼一扫,怀玉就被震住了。

    原本装饰清雅的一间屋子,被挂上了许多粉色的纱帘,隔断处还有分外闪亮的琉璃珠串,家具从黄梨木换成了红木,有一个大大的妆台放在床边,妆台上摆了几十件珠宝首饰,发簪步摇花钿,应有尽有。花鸟图的屏风上还挂着很多绣裙,五颜六色的,整个儿就是个女子闺房。

    李怀玉看傻了眼,旁边的管家小声道:“老太爷也很喜欢女儿,可惜了府里没出过小姐。这些都是他老人家亲自看着布置的,还瞒着府里的人,一个都没说。”

    脑海里禁不住浮现一脸严肃的江老太爷拿着这些粉嫩嫩的东西四处摆放的模样,怀玉打了个寒战,简直是哭笑不得。

    她的飞云宫都没这么夸张。

    看了看管家期盼的目光,怀玉道:“你回去禀老爷子吧,我很喜欢,谢谢他老人家这么费心思。”

    管家一喜,朝她一拱手:“君夫人喜欢就好,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颔首看他离开,怀玉勾唇,往粉色的锦缎大床上一坐,还颠了两下。

    清弦好笑地道:“您什么时候喜欢这种颜色了?”

    “喜不喜欢另说,心意得收下。”她道,“我之前觉得江老太爷很难缠,现在倒是觉得……他也挺可爱的。”

    固执归固执,古板归古板,光知错会认这一点,在长辈之中就是很难得的了,长辈大多数都是觉得自己不会错的,就算错了,也会找理由留面子,打死不认。

    江玄瑾能长成这样正直的人,江老太爷功不可没。

    想了想,怀玉道:“你进宫一趟,帮我做件事。”

    清弦点头应下。

    于是,在江老爷子坐在庭院里惆怅地看着夕阳的时候,就听见了婴儿咯咯的笑声。

    老太爷一愣,问管家:“什么动静?”

    管家立马把手张在耳边,认真地听了许久,然后道:“如果老奴没听错,是婴孩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了。”

    神色复杂地拍拍他的肩,老太爷指了指面前不远处抱着两个襁褓走过来的江玄瑾和李怀玉。

    这还用听?都直接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