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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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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田聪家拿草药出来,已经十点多。丁萱不肯白拿,执意给了田聪母亲两百块钱。大妈很高兴,再三叮嘱用法用量后,就要留丁萱在家吃饭。丁萱委婉谢绝了,再次同田聪一起返回。正好田聪回去继续上班。路上碰见了田聪的二叔,骑着三轮车说是去山沟子里拖野猪——“王保他们今早猎了一只野猪,至少五百斤。”

    丁萱在旁边听他们用家乡话聊天,然后目送二叔从岔路口离开。她倒是想起一个问题。“你们这边为什么不能猎狐狸?狐狸的皮毛可是很值钱的。”

    “因为大家都信传说,女巫和狐狸的传说。”田聪踢开一颗石子,“咱们这早先是寨子,后来分成了好几个村,原先寨口有块大石头,起码放哪儿好几百年了,上面还有刻字,刻的是女巫唱的歌。”田聪摸摸头,有些羞涩,“那字儿是个什么体来着,我反正认不全。”

    “那咱们去看看吧!”丁萱看看时间,还算早。

    “好的,这边走。”

    “女巫和狐狸的传说是什么?”丁萱又问。

    “那可说得远了,我也是听我爷爷说的。说是咱们这儿山谷以前有瀑布,谷底是很大的一个湖,水直接流到海里去。山谷周边物产富饶,百姓安乐,生活太平,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个女巫守护着这片人杰地灵的土地。女巫日间在山林里行走,唱着歌谣,梅花鹿獐子等动物都会来问候她。而她晚上会踩着水面走到湖心岛上休息。”

    “后来山里有只狐狸爱慕上女巫,经历千百年修炼成精,化为男身,希望能陪伴女巫左右。但是女巫以露水为食,以鲜花为被,接受百姓供奉。她根本不会喜欢低贱的畜生。狐狸日夜守候,为她收来最高树叶上的露水,采来山顶最美丽的花,而女巫一眼也不看,直接丢给侍女,是一个受她年年浇灌聚集灵气而成精的桃树。”

    “后来呢?”丁萱听得有些恍惚。

    “其实妖也是有寿命的,只是以千百年来算了吧。而这样子的日子大概也过了千百年吧。狐狸依旧不能入了女巫的眼,却得了桃树精的青睐。后来山河流转,瀑布干涸,湖水消失。女巫依水而生,这时便灵气大减。而附近另外的妖魔便希望借此机会灭掉女巫,夺取这片宝地。桃树精为了能让狐狸死心,便成了内应。最后在最危急的时刻,狐狸舍命救下女巫,与妖魔同归于尽,守住了这片土地。桃树精绝望中被妖魔打回原型,一脚踩碎。女巫活下来了,但是她从此独自一个人,依旧走在林间,唱着歌谣,却早也不是曾经欢快的曲调。”田聪朝前一望,之主脚步,“我们到了。”

    “好忧伤的结局。”丁萱叹气,扫去青烟般的惆怅,跟着他去看那块已经被围栏拦住的大石头。

    显然如今大石头已经变成了一处可能吸引游客的风景,只是栏杆上油漆未干,而介绍的铭牌也才刚刚竖起来。

    大石头半人多高,静静窝在地上,石脚青苔潮湿,石身草书刻着几行字:

    “女巫魂兮,灵游林兮;守我家兮,老祖尸兮。万年睡兮,帝俊生兮;子炅鸷兮,祖羲和兮。行人安兮,神赐福兮。”

    旁边的铭牌上有白话文翻译:“我是阴魂未散的女巫,象幽灵在密林中漫步;守卫着昔日的家园,看护着先祖的尸骨。我是沉睡万年的女巫,出生在帝俊的国度;太昊少昊是我的晚辈,羲和女神是我的祖母。好心的路人放慢脚步,你会得到神灵的祝福。”

    田聪也看着这铭牌半晌。“搞半天是这个意思。反正后来规矩就是不能打狐狸。因为狐狸对咱们这儿有大功。”

    “是啊……”丁萱喃喃道。

    看完石头,也接近十二点。丁萱和田聪一起往回走。“那你们这里的狐狸多吗?”

    “不多。”田聪说,“你想想,狐狸皮现在多值钱。这几年外地偷猎的人真的很多。不过,”他顿了顿,“我从小到大只见过红狐狸,今天去片场捣乱的白狐狸还是第一次听说。”

    丁萱尴尬笑了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回到酒店,丁萱拎着一袋草药打开门。“若棋你现在要用这个泡澡吗?”见没回应,她又提高音调,“若棋?”

    客厅没人,丁萱走到卧室,发现门被反锁了,便敲敲门。“若棋?”

    “我要午睡。”半晌,里头传来她的声音,没什么音调。

    “哦……”丁萱想了想,将草药放到桌上。

    卧室内,头发披散的丁若棋坐在地上靠着床,一动不动盯着眼前地板上燃烧的照片……

    客厅,丁萱轻声走到阳台上,打算给段律铭打电话。

    电话很快通了。

    “律铭。”丁萱马上叫他的名字,下一秒就听到他在那边笑了,脸一红,可心里又好像喝了一罐蜂蜜,“你在干什么?”

    “整理资料。”

    “发言稿?不是昨天已经做过演讲了吗?”

    “今天还有两个媒体采访。”

    “嗯,”丁萱用手指弹钢琴一样在栏杆上摁,“你后天才回来?”

    “对,怎么?”

    “若棋他们剧组今天早上发现片场被破坏得一塌糊涂,说是白狐狸。”

    “九尾?”段律铭立马问。

    “我也在想,可是他电话关机了。”

    “他很少用手机,如果不开心能随手扔。”段律铭沉吟,“这样吧,我给你他经常去的几个住址。如果有时间,你可以去看看。但是前提是保证你自己的安全,绝对不能把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

    “好的。”丁萱点点头。

    “我尽快赶回来。”他说。

    “不用赶时间。反正九尾平时就是个破坏王。”丁萱也没放在心上。

    “丁萱。”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嗯?”

    “我很想你。”他清晰地一字一句说。

    丁萱心里瞬间小鹿乱撞。他的语气很正经,就仿佛上课时说“接下来布置作业”一样,可却让她心跳越来越乱,忍不住笑眯眯呀笑眯眯。

    打完电话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还是段律铭媒体采访时间到了,丁萱才不得不挂断电话。

    而挂断电话她才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罗妤舞。

    她真的长得太……像妖?

    丁萱咬咬唇,或者是她草木皆兵了?

    还是等丁若棋睡好午觉后问问她吧。

    而丁若棋一直睡到了晚上八点。丁萱叫她起来吃点东西,叫了好几遍她才出门。一瞧她脸上又出了两个痘,而且脸色很不好。

    “是又发烧了吗?”丁萱问。

    “嗯。”丁若棋倒水吃药,然后放下杯子回房间。

    “还要睡?”丁萱跟在她身后。

    “嗯。”丁若棋没有回头,嘭一声关上门。

    丁萱站在门外,忧心忡忡。

    晚上,丁若棋再也没有出来。

    丁萱叫了一碗粥端到房门口,也没有叫出她来,只好作罢。

    ……

    第二天凌晨,丁萱被客厅的说话声惊醒。揉揉眼睛划开手机,一看才四点多。她披着衣服打开房门,看到哈欠连天穿着睡衣的晓莎抱着一摞信件放到沙发上。台灯下的丁若棋迅速将最顶上一封信拆开查看。

    “你们在干什么?”丁萱走过来,很是不明白,“天还没亮呢。”

    “若棋要看粉丝来信。”晓莎打了个哈欠,肿着眼睛。

    “现在就要看?等到早上不行吗?”丁萱问,在丁若棋身边坐下来。

    “不行。”丁若棋将手里的信丢到地上,继续拆开下一封,“你们去睡觉。”

    “你……是在找什么吗?”丁萱狐疑。

    丁若棋动作顿了顿,依旧是那句话。“你们去睡觉。”

    “要不要我们帮你看啊?”晓莎拍拍脸,总算精神些了。

    “不用,说了让你们都去睡!”丁若棋抬起眼,眼里布满血丝。

    “晓莎你先回去睡吧,我陪她。”丁萱拍拍晓莎肩膀。

    “好的,辛苦你了。”

    送晓莎离开,丁萱回房间换了衣服再出来。“给你热一下昨晚的粥,好吗?”

    丁若棋半晌才点点头,继续看信。

    早上六点,丁若棋才看完一半信件。丁萱见她情绪似乎还好,便打算出门找找九尾,段律铭已经将地址发到她手机上。

    第一个住址是……花园。丁萱只在花园里见到了锻炼的老人们,压根没有狐狸的影子。

    第二个住址是,红烧兔头店。大门紧闭。丁萱打算待会等店开门了再过来。

    第三个住址,是一家看似没人的别墅。

    丁萱迟疑了一下,上前摁了摁门铃,没有人回应。她习惯性推了一下门,却不料推开了。

    “有人吗?”她站在门口朝里望,却发现这里头什么家具都没有,等了几分钟,她抬脚进去。

    这别墅后院竟然是个室外温泉,显然被人工修缮过,温泉被石头,花草,树木围成一个小的生态森林,花木扶疏,水瀑潺潺,水再从旁边的小溪流走。

    台阶上,有一枚小小的脚印,跟今早剧组的一模一样,看走向是顺着小溪往前去了。

    丁萱朝前望去,小溪直接流进树林,而现在树林里晨雾浓重,白漫漫一片。偶尔几只飞鸟的影子模糊闪过。

    丁萱犹豫再三,望望身后初升的太阳,一横心,绕过篱笆顺着小溪走去。

    溪水欢快歌唱者滑过鹅卵石,叮铃往前蹦跶,偶尔一个俯冲,溅起无数水花,打湿溪边草木,细长的绿色枝叶弯了腰。水滴便像是滑滑梯一样滚了下来。

    呼吸间是植物特有的味道,像是学校里刚刚修建过后的花坛味道,生涩,却又生机勃勃。

    走在凉滑的石头和露水间,丁萱的牛仔裤脚很快湿润,白色鞋面也染上一点一滴绿色。

    阳光终于苏醒,从树叶间斑驳地照了下来。渐渐散去的白雾里,溪水汇聚到了前方一个小水池里。

    水池如满月,掩映在淡绿浅绿深绿的草间,偶尔点缀着白色小花。水中细小的波浪一圈圈荡漾着,清可见底。池低铺着一层光滑的鹅卵石,一群群小虾小鱼逡巡。风轻轻吹着,送来一两片叶子,晃悠悠飘到水面。

    而水池边缘的石头边,侧趴着一个人,她肤色白得像象牙,一、丝、不、挂,黑色长发瀑布般披散在肩头,侧身将头枕在胳膊上。脸颊贴着湿漉漉的石头,闭着眼。虽然上身露出水面,然而下、身……

    清透的水里,银色鱼尾修长顺滑,两侧鱼鳍与最末的尾鳍像轻纱一般透亮,微微随着水流晃动。

    鲛人。

    这是丁萱第一反应。

    而那张脸,分明就是罗妤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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