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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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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雩就这样在藏幽阁住了下来。澄云没特别找她麻烦,如同初见时的暧昧举动也未再上演,只是三天两头到她住处探访。她总觉得他身边的虔彧面色不佳,像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似。

    而巧妍爱玩闲不住,澄云安排她们住的独门独院她嫌静,常到处串门子,不管敲的是哪位姑娘的门,她就是不许别人不和她当朋友。这回则带来一名女子,说要介绍给沈雩认识。

    “姊姊,没有朋友是不行的!这位黎姑娘闺名叫芳艾,是个了不起的女大夫喔!姊姊你要好好跟人家做朋友。”

    哪有人这样强迫人一定要交朋友的?在圆桌边坐下的沈雩和黎芳艾相视而笑,看巧妍又转身出去,要去结识新朋友。这娃儿永远精力充沛!

    “黎姑娘,我是沈雩。”她和黎芳艾一见如故,或许是因为她慈蔼宁静的容颜,让她觉得很温暖。

    黎芳艾温柔地笑笑,二十五、六岁模样,笑起来嘴角有两颗小梨涡。“叫我芳艾就可以了。你妹妹真可爱,跟她讲话我很开心呢!这藏幽阁虽好,就是太静,没有讲话的伴儿。现在你们来了,就不会无聊了。”

    芳艾看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见她滔滔不绝,沈雩虽不擅于和陌生人闲聊,仍想试试。“你到这儿很久了吗?”

    芳艾想了一下。“将近两年了。”

    “你在这儿,过得好吗?”

    “物质方面算是绝佳,可内心却一样孤寂。”芳艾的故事不比沈雩少,没说出来是因为怕想起过去。“说藏幽阁是伤心人的避风港不为过,澄云公子提供一个让伤心人不再受伤害的地方,阻绝掉所有外人的评判;我和其他女子在此沉淀灵魂,等待伤口复原的那一天。”

    “他--不求回报?”澄云的心思没人猜得准,若说他真如此善良,沈雩无法相信。

    “我和其他屋里的姑娘聊过,他从未对我们有过不轨行为,有时大半年都没见到他一面。我们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可是大家一致认为他是个好人。”

    “好人?”不是坏人,就是好人了?

    “其实住在这里很好,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出去面对外面的纷争,藏幽阁提供的保护,足够让你有适当时间好好休养生息。住在这里的,不一定全是所谓的美人,可却都是一些在外无法立足的伤心人。别怕会听见半句流言蜚语,大家同病相怜,没有谁会再去伤害别人,所以安心住下吧。”

    或许芳艾是医者父母心的那一类人,她温柔诚恳的和沈雩说话,连目光都显得温婉可人。

    “巧妍说你是位大夫?”

    “曾经是。但我已经很久没看诊了,藏幽阁的姑娘们若生病,找的也是外面的大夫。”

    “为何不由你为她们看诊?”

    芳艾闻言,笑容退去。“我已无资格替人诊病。”

    沈雩知道她的伤心往事定与行医有关,于是不再追问,她换个话题:“你也是被掳来的吗?”

    “被掳来的?!”芳艾讶问。

    “不是吗?”沈雩不解。她以为这里的姑娘,都和她一样是在不情愿的状况下来到这里。

    “不是的。我离开家乡,一路北行,到了这座城镇,无意间和虔公子相识,他告诉我藏幽阁这个地方,问我要不要来作客。我原以为他不怀好意,心想反正我已走到这步田地,情况不会更差,就跟他来了。”

    “你真大胆,怎么可以随便相信别人呢?”真为当时的芳艾捏把冷汗。

    “还好遇到的是好人,若不幸遇上心怀不轨的人,那就惨了。”

    “是在跟命运赌输赢吗?”沈雩低语。人一旦穷途末路,就会赌上未来人生;是输是赢,除了上天掌控的命运,自己手中也决定了一半的机会。

    “可以这么说。那时候没考虑太多的。”

    “两位姑娘相谈甚欢,不介意我凑个热闹吧?”

    未关上的房门处,传来澄云清低的嗓音。

    不等人应答,一身宽袍的修长身影走入房内,在沈雩身边坐下,虔彧则随侍在侧。

    “你每天闲着没事,只会往别人屋里跑吗?”沈雩皱眉,不客气地问。没错过芳艾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澄云闻言,眼带媚惑地倾身向她。“照顾美人们,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照顾?”没多问他究竟是如何“照顾”人的,因怕听见太不堪入耳的话。“我不需你照顾。”

    “我是藏幽阁主人,美人们需不需要照顾,是由我来判定的。”澄云略显轻浮地笑道。

    “如果你的眼睛没有问题,应该看得出来我并不想看见你。”在这里住了八天,他就出现了六天,她已经懒得和他应对。

    “沈雩,不可以这样和澄云公子说话。”芳艾低声劝道。

    “不打紧。”他对芳艾温和笑言。“雩姬的脾性我很了解,就是这种个性才特别吸引人哪。”眼尾别有深意地凝定在沈雩脸上。

    “公子您以前从不曾这样”芳艾面带疑惑,细观澄云态度。

    “以前不曾如此,是因为还没遇见雩姬,如今见了面,自然心性大改。”

    他带香气的呼息近在颈畔,沈雩不喜他人如此迫近,倏地起身。

    “公子,请自重。”

    “好,我自重。”他理理衣襬,正襟危坐。“你可以坐下了,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话中暗示沈雩怕他,沈雩不理会他,只说:“巧妍出去太久,我去找她回来。”借机遁逃。

    澄云没阻拦她,任她离去。沈雩走到门口,却遇见准备踏进门的光头大汉。

    门被大汉占满了,沈雩无法出去,只得先立在一旁。

    “主人,有位元公子来访,在偏厅候见。”大汉恭敬说明来意。

    元震来了?乍听他已来到,沈雩心跳快了许多。她该以何种态度面对他?她还未拿定主意呀

    “哦?来了吗?”澄云细致的手摩挲下颚沉吟道:“用了八天时间,就从雪里脱困,跟两天即返回藏幽阁的大汉比起来,是慢了些,不过已比预定日期快上许多。若加以调教,说不定大汉后继有人呢。”

    大汉听懂了他的话意,不好意思地傻笑着。

    “请他过来这里吧,我和雩姬都在这儿等着。”

    “是。”大汉领命离去。

    沈雩略显焦躁不安,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美眸不由自主望向外面。

    “这儿坐,没那么快来呢。”

    澄云轻易看出她的不安,沈雩心头慌乱又被取笑,狠狠地瞪了眼澄垂i。

    他恍如未觉,悠适地看她。

    “姊姊!听说元大哥来了?”巧妍跑进屋内,冲着她问。

    “嗯。”沈雩闷闷的,她也弄不清楚,她是不是想见他

    “姊姊不高兴元大哥来吗?”

    “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她想叹气了,她是真的不高兴他来吗?

    “别担心,姊姊,元大哥一定会顺利带我们回去的。”

    “不是因为这样”

    “不然姊姊是因为什么原因闷闷不乐?”

    沈雩无语,不知该如何整理心中纷乱的情绪。

    “那是因为姊姊还在为元大哥骗了唐劭劲那件事生气?”巧妍聪慧,一下子便猜到。“要我说呢,我觉得姊姊是因祸得福呢。元大哥引诱唐劭劲相信谗言是他不对,但唐劭劲轻信谣言就对了吗?真该庆幸没嫁给他;虽然后来闹得满城风雨,姊姊被迫和父亲分开在外流浪,可也因此重新体验人生了不是吗?当初事件爆发,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谁都没想到,可是有个痴情男子为了姊姊那么认真,姊姊你也应该给他一次赎罪的机会才是。”

    知她说的是公道话,可沈雩又不满所有人都偏心向着元震。“他的方法原就不对。”

    “都是为了接近姊姊呀!原谅他一次吧。”

    “简简单单就原谅他,我和父亲的声誉找谁赔去?”

    “日后叫他多吃些苦头也就是了。”看姊姊心软了,巧妍贼笑着胡乱进言。

    不过片刻时间,大汉很快带人来。“主人,元公子等人来了。”

    “带他们进来吧。”被晾在一旁的澄云终于有机会说话。

    “请。”大汉退出门外,元震、小雪和阿焰先走进屋里,后面跟着唐劭劲和姓夏的书生。

    “小姐”小雪跑过去拉住沈雩手臂,泫然欲泣。

    “我没事。”沈雩安慰地笑笑。

    “怎么连唐劭劲都来了?”巧妍嫌弃道。

    “真是热闹啊,我的藏幽阁很久没这么多贵客到访了呢。”澄云一脸闲适和兴味。

    沈雩没多留意他人,目光复杂地和元震对视。看见她无恙,面容紧绷的元震显然松了口气。

    “把沈雩掳来,你有何用意?”元震开门见山对着澄云问。连日赶路带来满面风霜,没费心整理,俊秀脸庞尽是压抑怒火后的平静。

    “我的藏幽阁收藏的是美人,雩姬自然得来这里,难不成要留在你身边因你而难过吗?”

    “她并非自愿来此,你不能留她。”肯定语气不容置疑。

    “哦?那你就留得住她吗?她想待在何处,得由她自己做决定呢,是不是啊?雩姬。”

    在场人士都将视线定在沈雩身上,等待她的决定。

    澄云分明是吃定她了,明知她心境两极,根本无从选择。

    说回平安镇,等于原谅元震作为;说留在藏幽阁,又非她所愿

    “她无法决定,由我替她选择。”元震拉住沈雩细腕,转身要走。

    “要从我藏幽阁带走人,不用先问问我?”澄云才说着,大汉已挡在门口堵住去路。

    元震蕴藏怒意冷笑道:“要我用抢的,你才肯放人?”

    “那得看你抢不抢得过了。”澄云凉道:“既然状元郎和元公子都来了,就给你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吧!大汉和虔彧,你们各选一个来挑战,谁赢了,雩姬就由谁带走;若赢的是我属下,她就归我所有。”

    澄云当起安排人命运的主宰者,看好戏似的凉淡口气,让元震心情鼓噪。“难得遇上一个气势相当之人,我能说不吗?”

    “那好,你先选,还是状元郎先选?”

    唐劭劲是个文人,哪懂得拳脚功夫。他自知和沈雩之间再无可能,当下摇首拒绝。“我没习过武,不是他们的对手。”

    “好,状元郎退出战局,剩下元公子。我不想别人说我藏幽阁欺负人,就由体型和你相当的虔彧出战,你意下如何?”

    大汉如山的体型不是常人能够与之匹敌的,虔彧看来虽清瘦,仍不可小觑。“无妨。”元震给沈雩一个教她放心的笑容后,先走出屋外,在空地上等候。

    大汉各递一把相同的剑给元震和虔彧,再移出椅子给澄云坐在檐下,其他人则站在附近。

    肃杀的气氛没扩延到姓夏的书生和芳艾身上。夏磊迷惑地盯着她看,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师傅?你是师傅吧?”

    芳艾避到沈雩身边,不看他的脸。“我不是你师傅,你认错人了。”

    “你明明就是师傅!”看她躲着他,他更确定了。

    “我不是。”

    “不是的话,为何躲着我?”

    “我”

    “黎芳艾,躲了两年,你还想躲到哪里去?!”夏磊低声谴责。

    芳艾也恼了,他都指名道姓了,她还能否认吗?“死小子,谁准你直呼亲娘名讳的!”

    亲娘?!在场众人听见他俩的对话,为芳艾年纪轻轻,却有个已成年的儿子感到非常讶异。

    “你承认了哦?”夏磊生气地面对他娘亲。“没想到我真找到你了,看你还躲不躲得掉!”

    “你找我做什么?反正我是不可能回家的。”

    “不回家,你待在这里过得可好了!瞧你这张面皮,三十六岁了,保养得像是未出嫁的姑娘一样,甚且更年轻了,害我刚刚见了,一时不敢确定你就是我娘。”

    “不准泄露我的年纪!”芳艾怒吼一声,大家都瞧着她。

    夏磊感到丢脸地摀住她的嘴,拖到一旁继续小声吵。

    “可以开始了吧?”两人已各自在空地上站好位置,澄云出声道。

    “嗯。”两人先持剑一揖,凝视对方眼神,在同时间举剑出招。

    剑身互击的铿锵声响,在宁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清脆,虔彧招式凌厉,元震也不遑多让,两人功力不相上下,一时间看不出谁的赢面较大。

    事情怎会定到这般局面?沈雩贝齿轻咬下唇,心中为元震的安危而紧张,却又暗恼因她而衍生出的诸多问题。如果时间重回原点,就不会有这许多烦恼,也不会有人因她而受到伤害了

    如果时间重回原点的话,她会不会希望前年沈宅的花树下,不曾有过他与她的邂逅?

    她苦涩一笑,明白自己仍希望那场邂逅存在,仍希望与他见面。

    没有他,她的人生必然平顺,会从沈家嫁入唐家,成为状元郎的夫人,或许生下两三个娃儿,娃儿大了,她又成为祖母,一生无风无波。

    但是,元震的出现,扰乱了她既定的命运。她自重门大宅里出来,走了一遍西北,遇见他,了解许多以前不了解的事。

    她知道何谓喜怒哀乐,感觉到许多感觉,不再像以前,只有美丽的躯壳,却没有真实的思想。如果时间重回过去,她仍愿与他相遇哪

    过了约一盏茶时间,元震和虔彧仍未分出胜负,虔彧不耐如此拖延,出招更凶狠,趁元震不备,直取他左肩。

    众人不约而同低呼一声,以为要刺中了。

    元震微笑侧身一退,感觉到对方的心急。虔彧乱了阵脚,看来他成功在望。

    元震移动的脚步稳重流畅,心里不慌不乱;反观对方为求速胜,反而露出招式上的破绽,让他捡了便宜。

    他白芒毕露的剑尖旋转一挑,从虔彧袖口俐落削下,没划出血口子,却让对方持剑的右手衣袖要掉不掉的挂在腕上,状极狼狈,故意警示虔彧沉稳些。

    虔彧脸色一青,知道自己心乱了,平稳呼息后力持镇定。

    又回到旗鼓相当的状况,虔彧明显的凝神专注,相较于元震带笑的沉定,是两种极大的反差。

    沈雩、巧妍和阿焰有过上回经验,看得出居于上风的元震,又藉由比武来纡解之前为寻沈雩行踪所累积起来的不安情绪;他不让对方轻易败北,不是因为宅心仁厚,而是要多给对方一些时间机会,好让他化尽保在胸口的怒气。

    虔彧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功力不如元震,出招的动作不再处于攻守交错的变化,他知获胜希望渺茫,开始不在乎自身安危,暴露致命危机的同时,招招狂霸凶悍地刺向元震周身。

    元震化攻为守,等候适当时机好一鼓作气破他招式弱点,迎取胜利。

    已无退路的虔彧用足气力,握剑的手筋骨错结,不留情的砍向元震左臂,元震闪得快,只被划出一道稍见血丝的细痕。

    沈雩心房一颤,不自觉往前踏出一小步。

    “哦?虔公子生气喽。”元震还有心情开玩笑,根本不知观战的沈雩有多紧张。

    元震抹去迷人的笑脸,开始反攻。

    眼看元震胜利在望,澄云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沈雩没注意到的时候,轻声走向她,与她并列,两手轻拢沈雩纤细双臂,俯下脸在她耳边温柔说着:“刀剑无眼,别靠得太近,以免受伤。”

    “你!”他暧昧的举动,分明是故意引得元震分心。她想拂开他的手,他却故意靠得更近。

    元震眼尾余光扫视到澄云不轨的动作,明知不能分心,还是多看了一眼。就那么关键的一眼,虔彧把握住天赐良机,趁隙挑开元震长剑,剑尖没有迟疑的狠狠刺向元震胸腹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