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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丁又出版新书了，在小城里引起了不大不小的反响，熟人遇到他，大都提及他出书的事儿，问长问短，少不了一个话题：这本书赚了多少钱？好奇心是人的天性。这个时候，小丁只是默默无言或微微一笑。他写书，仅仅是写书，从没想钱的事儿，对于钱，他也喜欢，但那是可遇不可求。再者说，写作不是为赚钱，要是为赚钱他就宁愿不去写书了，而去做生意。可小丁知道自己做不了生意，没生意细胞。他把写作看作是走独木桥，上去了只能往前走，不能转身。苦涩的时候，他就想，自己究竟为了啥？大半辈子写文章，大半辈子受清苦。凡在这时候，他就阿q一回，自己安慰自己，这啊，叫享清福。世界上有两种福气，一种是要什么有什么，鸿福齐天。另一种就是面壁而坐，一灯如豆，拥黄卷而读。安静，这也叫清福难享，足！
偶尔也走出去热闹一回，小丁和夫人坐朋友的小汽车出去吃晚宴，正是暮色时分，路边的灯光下弥漫着大排挡摊位上飘散的热气，夫人眼尖，看着路口灯光下的一个卖酥鱼的说：这家酥鱼就是好吃。她知道小丁喜欢吃酥鱼，才这样说了。小丁和朋友也把目光移向车窗外，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守在摊上的男人，把脖子蜷缩在大衣里，来回的踱步，正是大雪的天气，冷，那男人搓着手，嘴里呵着热气。朋友说：你说这人吧，做点什么也都不容易，卖一罐酥鱼能挣几个钱？还起早贪黑地猛干。
小丁夫人说：他的酥鱼好吃，我们吃了他好多年。说着说着就发了感慨：这个人在这里卖了二十年酥鱼了，到现在还卖，也没有见他发大财，你说这人吧，辛辛苦苦的一辈子，图的是啥啊！挣钱？可又挣不了多少钱。
朋友说：你家先生可以，一本书就赚老了，是吧？
小丁和夫人面面相觑，苦笑了一下，谁都没说话。
小丁的思想此刻开小差，突然想起了有一次与一位央视电视台的女主持相遇，他问她：你的那本，得了多少钱？她嫣然一笑，笑得很不介意：不多不多，就得了九十万。此时小丁的头上浸出了汗，想了想自己，写了好几本书才得了五万元。这叫什么呢，这就叫汗颜。为此小丁还写过一篇心得文章，是谈纯文学刊物的不景气，这些年就像是要饭的一样。行遍天涯等断蓬，作诗博得一生穷，小丁突兀地嘟囔出来陆游的一句诗。朋友听不懂，扭过头问：你在说啥？
小丁说：没说啥，说溜口了。
汽车在城市夜色的街道上行进着，车上默默的，小丁心里还在想那个卖酥鱼的人，寒冷的夜色里，那个呼着热气搓着手来回踱步的身影他突然问坐在身边的夫人：你说那个卖酥鱼的人卖了二十年，还在卖，要是不让他卖酥鱼了，他会怎样？
夫人不明白他的话，就反问了一句：谁知道呢，你说他会怎样？小丁说：那他还是他吗？没等夫人回答他又接着说：要是不让我写作了，我会怎样，我还是我吗？
朋友插话说：你们说的是啥啊，乱七八糟的。
小丁夫人说：就是，他就喜欢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真麻烦！
到酒店，大家如座，晚宴开始，主人客气让小丁点个菜。他就说：来个酥鱼吧。
这顿饭吃得很热闹，小丁却闷闷的，没吃多少菜，却几乎独吞了眼前的酥鱼，他想着夫人在车上说他的那句话：喜欢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品味着酥鱼，寻思着自己的书，终于品出了一种简单的心情：原本，这写文章和卖酥鱼，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