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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味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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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腊月二十七了,年味该是越来越浓了,现在的年味是什么呢?是满大街拥挤的汽车摩托车排放的尾气?是电视、商场、手机上应接不暇的广告?是超市、商场、菜场堆积如山的商品?是银行、公司、政府门口等着取钱、要钱的工人、客户脸上的无奈?是提着礼物东奔西走的匆忙淡定?是车站一票难求的等待?或许是这些让我感觉到年的迫近与无法拒绝,或许是这些让年的味道变得浓郁而有些焦灼。

    记忆中童年的年味,似乎是辛苦中淌着欣慰,悠闲中透着期待,甜蜜中裹着喜悦的。年是一种从家家户户烟囱里飘散出来的挠人肺腑的香味,是炒米糖、桃酥饼、炸年糕等简单茶食渗透、包裹舌尖的甜味,是一元、两元压岁钱带来的欣喜欲狂,是种种简单的满足制造的幸福。

    童年的记忆中,年味是用辛苦的劳动酝酿而成的。八十年代初,日子因贫穷而变得简单,却因简单而变得容易满足。那时候,孩子放了寒假好像没有什么作业,所做的一切都是和大人一起准备过年的必需品,迎接年的到来。为了过年饭桌上比平时多几道菜,为了年三十的一两块压岁钱,为了正月里可以一味地游戏玩乐、走亲戚,孩子的心中,年总是要用劳动来恭候的。在寒风中提着篮子挑羊草,挑荠菜,羊和人过年的菜一起准备,羊草堆得高高的,正月初就不用受羊的饿嚎指使了。把地里的大白菜挖回家,用绳子系住菜根,一颗颗倒挂在屋檐下,即使雪天也不再用去地里挖菜了。家里蒸馒头、蒸年糕,我们孩子也忙里忙外,忙着提水、搬草,忙着把刚落笼的馒头翻个儿,盖戳,忙着把凉了馒头运到大缸里,把酵条纵横交错,整齐地排在大木柜的一头,忙着给还没蒸馒头的亲戚、邻居送一二十个馒头尝鲜。扫尘也是孩子必须要做的,头戴一顶大草帽,手拿一柄好大的掸子(竹竿上扣着鸡毛掸子),墙角屋顶一一掸过,把捣毁一个个蜘蛛窝作为战斗的胜利,好一番大战三百回的痛快呢。春联也必定是孩子贴的,撕去褪色的就春联,把又脏又厚的门板洗干净也不是易事,等春联贴好那才算万事大吉,基本上就等着放鞭炮、吃年夜饭了。当然,逢着家里磨豆腐、酿蜜酒、做炒米糖,熬猪头,炸藕饼、肉丸什么的,更会让我们乐得屁颠屁颠的,家长吩咐我们做啥都愿意,只要有好吃的。那些年头,我的手总是冻得又红又肿,年年生冻疮,那些被痛痒折磨的冬日,内心却充满期待和希望;那些年头,我似乎每天都穿着母亲的嫁衣改小的红棉袄,每天吸着鼻涕,拖着毛靴(当地一种用芦花、稻草编制的保暖靴),心里却一次次地想象着过年穿着新衣服走家串户的美样;那些年头,平时有个三分、五分钱,有个炒花生、炒蚕豆吃,都会让同伴羡慕死,我们都懂得用劳动换取整块的压岁钱,那用红纸包着的压岁钱是我们得到的莫大恩惠,红包攥在手里,内心会充盈着无比感激、感恩。那时候,年根本不是传说中的怪兽,而是日思梦想的神仙下凡;那时候的年味,应该是苦中有甜,先苦后甜,是那种物质的满足带给我们无比的精神愉悦。大年初一,早早起床,口袋里装满麻饼、京枣之类的零食,把“百字鞭”拆成一个一个的小炮竹,从年初一放到元宵节,从自家的场院放到邻家的麦地,从砖头缝放到空瓶子里,从炮竹在冰面腾起一阵烟到吓跑一只夹着尾巴惊恐不安的狗我们就这样尽情享受年带来的幸福童年。

    如今年味却大不相同了。现在的孩子有大堆大堆的作业,也有大堆大堆精美的糕点、零食,还有成千甚至上万的压岁钱,我却不知道他们内心最大的期望和感动是什么。或许,他们最大的期望就是父母老师的期望,赶紧做完作业,开学能准时交差罢,如果开学的寒假作业测试能取得不错的成绩那就再好不过了。所以,现在的孩子(尤其是中学生),春节前后基本上就是三件事,拼命写作业,尽情享受家长提供的物质待遇,尽量有时间睡睡懒觉、玩玩手机、电脑。他们不会想到(想到也做不到)为年夜饭、压岁钱去尽一份责任,他们不会稀罕那些形形色色的饮料、零食、菜肴,他们也不会为一件新衣服、新鞋子而欣喜欲狂,他们更不会因为拥有的一切而感激、感动,因为他们总是觉得自己是最辛苦的。他们已无法体验到用劳动换取年味的苦与乐,无法用感恩的心体验到一份生活的付出与收获。每一次过年只是意味着来年的学习任务更重了,意味着离中考、高考更近了。

    作为大人的我,同样也体会不到童年时的年味了。除了照顾孩子,除了打扫卫生,除了逛街购物,却不知道有什么期待,有什么惊喜。吃的用的都买现成的,小时候家里蒸馒头、酿米酒、做米糖、炸丸子时弥漫整个腊月的香味再也闻不到了;小时候跟母亲一起用高粱穗子扎笤帚、用芦苇编竹帘、用稻草做草垫的快乐再也找不到了;小时候跟大人一起包春卷、搓汤圆、打年糕的幸福再也感受不到了。如今,不差钱了,有吃有穿了,却不知道过年想要什么了,内心没有了期待和憧憬,缺乏了惊喜与激情,年就索然无味了。前日,闺蜜约我去市里逛大商场,我犹豫了一下,回复道:“去了买什么呢?没有什么想买的,该买的都买了。”电话那头的她无语了。

    如今过年,最最难耐的不是年纪增长的郁闷,却是生活激情的消退;不是人情往来的繁琐,而是喧嚣嘈杂挤占了内心的宁静;不是吃喝玩乐的庸碌,而是侵浸血液的那种玩世不恭的淡定与麻木。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同,只是今昔年味大不相同罢了!

    (如烟写于2013年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