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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给母亲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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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给母亲洗头是在母亲住院期间。住院三天后,母亲的气胸明显好转,她说想洗洗头。我冲来开水,决定给母亲洗头。母亲快70岁了,我却从来没给母亲洗过一次头,真的要给母亲洗头,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母亲坐在陪护床的床沿,低着头,乖巧得像个孩子。我倒了好了水,把脸盆摆在一张高凳子上,便用毛巾蘸着水,给母亲洗头发。母亲的短发有一半已经白了,稀疏的头发被水一蘸,贴在头皮上就剩一点了。记忆中母亲一直有一头乌黑的短发,我的又黑又直的头发正是母亲的遗传。岁月的风霜凛冽而无情,青丝白发就在几十年的光阴飞渡。

    抹了一点洗发露,便笨手笨脚地挠起来,泡沫涂抹成满头白发,手指轻轻地游走在母亲的发根,挠着挠着,指尖碰到了一个疙瘩,扒开头发一看,是一个红色的血管痣。母亲淡淡地说:“头上好几个呢,四十多岁开始头上身上就开始长斑、长痣了,年级大了就会这样,没事的。”母亲从来不忌讳自己的老,因为生活的辛苦劳碌,母亲瘦削的脸看上去要比同龄人老些,早些年那些寻她织补衣服的人就喊她“老太婆”了,母亲总是乐呵呵地答应着。我常常困惑着,人一上年纪为什么头发要变白,身上却长痣、长斑,为什么黑色素沉淀不到头发上去,而要长到脸上、身上呢?生命的密码难以解开,基因的强大不可抗拒。想到自己的头发堆里也长着一个红色的血管痣,不禁要笑了。不管我从农村走到城市,从农民的女儿变成教师,我始终是母亲的女儿,是血脉相连的那份亲情。我从来不因为自己的贫苦出生而自卑、懊恼,母亲永远是我的骄傲,我必须承认,母亲比我更勤劳能干、心灵手巧,我不错的智商也绝对是母亲给的。

    母亲低着头,任我在头上捣鼓,一不小心,水沿着耳根滑到脖子里,母亲也不动,那细细的水流沿着母亲脖子的皱褶无声地淌着那光滑结实的脖颈什么时候变得沟壑条条,皱褶道道的呢?小时候,睡在妈妈的怀里,喜欢用手臂搂着妈妈的脖颈,喜欢挠妈妈的痒痒,但妈妈不怕我挠痒痒,倒是反过来挠我,把我逗得在被子里翻滚,笑个不停。母亲说怕痒痒的女娃,将来会怕自己的丈夫。我不信,母亲不怕痒痒,却对爆脾气的父亲一直敬畏、忍让。而我的丈夫倒是很厚道、可亲,从来没让我怕过。

    刚冲洗了一遍母亲便说头发不太脏,不用冲了,我执意又给她冲洗了一遍,她却心疼起水来。母亲一生勤俭节约,舍不得吃好的,穿好的,一双袜子穿几年。母亲身上至今还穿着我淘汰下来的宽松褪色的花棉毛衫、棉毛裤,裤腰处被松紧带勒得已是一串串小洞洞。尽管我跟嫂嫂已经给两个老人买过好几套新内衣,可是她就是舍不得拿出来穿,逢到过年才偶尔翻出一件新衣服穿上,年过了,又锁进箱子了。说过好多次,母亲总是说:“又不到哪里去,在家里做事情穿什么新衣服呢?”

    头发洗完了,母亲特别开心,说是头上拈去了两斤重,轻松得好像病痛全无了。我用梳子一层一层把湿湿的头发梳顺,给母亲的脸上抹上雪花膏。母亲满脸的幸福与满足,让我倒生出几分歉疚来。

    小时候,总是母亲给我洗头发。母亲每天给我梳两个羊角辫,调皮的我常常爬草垛,钻桑田,早上整齐的辫子晚上就乱作一团鸡窝草,三天两头就被母亲逮着洗头发。母亲给我洗头发总是在老屋的门廊里,我坐在矮凳上,头枕着她的膝盖,仰面朝上,看天空的白云飘飘,看蜻蜓飞鸟从头顶飞过,看门口那株苦楝树上一只麻雀在跳跃。每次枕着母亲的膝盖,嗅着洗发膏的香味,感觉母亲手指的温柔,看眼前的那片风景,就觉得无比幸福满足。

    母亲为我洗了十多年的头发,我才第一次给母亲洗头,心生感慨。天下父母对儿女的付出其实从来都不求回报的,你若为他们做一点点,他们就无比满足和幸福。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多为父母做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