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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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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巷不宽,仅容四人并排而过,却很长,蜿蜒一里多地,宛若虬龙般,一眼望不到头。小巷很年轻、很破旧、很脏、很乱,但不孤单,在劳苦中国的沿海地带,有数以百万计的兄弟姐妹星罗棋布,点缀其间。小巷的爷爷是一位异常神秘,非常伟大的老人,老人当年数度南巡,随手一划,小巷便应运而生。从此虎跃鹰扬,光芒万丈,而立之年便使辽、京、津、冀、鲁、苏、沪、浙、闽、粤、桂、琼等地之人发家致富,能耐着实不小。只是,当小巷和兄弟姐妹们正意气风发,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老人的继承者们却有点厌恶它了,因为在某一种文明之下,小巷有了那么点不和谐。

    2012年2月3日,从一千多里之外,我跋山涉水来到了小巷。自然,真正跋山涉水的是一个叫做火车的铁家伙,而我,只不过是在上面睡了一觉而已。好比那些整治办的工作人员,整天只会抱怨,咒骂小巷多么的不堪,而不会去整治,改造生活在小巷里人们的思想一样。功劳揽于活人,过错咎于死物,是我们传承已久的优良作风,没有人会怀疑真理的可行性,当然,傻子和疯子得除外。

    第一次到小巷,大概是未装备高科技导航系统的缘故罢,七拐八折的,愣是没给整清楚,迷了路。望着小巷那盘根错节的羊肠小道,我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二战时苏德战场苏联红军那铺天盖地、数之不尽的惊天战壕来,嗖的生出一股庄严,神圣的感觉。苍白和无力霎时间便撕扯着我欢快地走向崩溃,所幸的是,我天生便和这里的本地人一样,有着一股浓厚的中国式守株待兔情结,坚信只要运气够好,天上不仅会掉馅饼,还会掉导航仪。我翻出兜里的酷派8150,片刻之后,一个朋友便带我轻松地征服了小巷,走出了这庄严,神圣之地。

    小巷的天空似乎永远都是灰蒙蒙的,像一块用久了从未洗过的抹布,让人熟悉却难起丝毫观赏的兴致。我二楼的住处前,横亘着一条皂墨色的内流河,清风还能掀起些涟漪,只是铜绿尚未酿成翡翠,闻一多来了,也许能绣出几瓣桃花。极目远眺,海天交接,水云一色,倒是见证了某种文明下无处不在的和谐。

    白天的小巷大多是寂静的,它正痛并快乐着的接受另一种只会排毒养颜文明的碾压,除了偶尔会传来原始货郎们唧唧歪歪不成节奏的吆喝外,再无其它。所以,只有夜,才能躺入小巷的怀抱。一里多地的路途上,硕果仅存的四盏路灯总是喜欢刻意地把过路人的身影成对的拉长,然后在星辉下,延续着小渔村质朴而原始的浪漫,全然不理巷南尽头深珠高速百丈红尘的喧嚣。临近巷北尽头菜市场的街角处,是一个让人无可辩疑中国男人“伟大”的地方,四五个浓妆艳抹未缠足的中国妇女,还有几间永远看不到灯光亮起的神秘民居,创造了一个不属于这个和谐文明的奇迹。我曾无数次经过那个地方,深深的疑惑亦曾无数加一次存在于我的脑海,每一次都让我对中国男人的“伟大”肃然起敬。中国的男人顶着伦理道德的束缚和冒着国家暴力的威胁,拼着物质与精神的双重消耗,用自己的金钱、精力、家庭,甚至生命给那些早已人老珠黄的昨日黄花,前赴后继不知疲倦地浇灌那滋养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的无穷甘露,这是何其令人肃然的“伟大”!

    小巷里的男人大多豪气干云,女人大多温柔执着。男人们用自己微薄的工资一月一度撑起了令人咋舌的偌大牌局,女人们榨干了年华用皮包骨的容颜倔强地绽放如花的反季节青春。看似淳朴的小巷,最为缺失的反而是寂寞。张家的苗长了李家的地,王家的米下了赵家的锅,在这里,人伦的闹剧随处可见,不堪的丑陋明目张胆,令人诧异的却是,一切的是非反而风轻云淡,所有的恩仇大都一笑而泯,都分不清他们这是看破红尘的超然,你打我一棒,我揍你一扒,大家都不吃亏;还是绝望无止尽的流放,反正生活就是这个样子?

    蜿蜒一里多地的狭窄小巷,挤满了五百余户华夏人家,也浓缩着1。6亿租赁中国人所谓的斑斓生活。巷南的深处,那大着肚子晒着太阳,除了吃喝拉撒外,只会生儿子的无知妇女;巷东的转角,那天真可爱专抱人大腿,拿着鲜花强买强卖的可怜小女孩;还有那守着自家一某三分地,盼着天上掉馅饼,坐吃等死的广东本地人;那嚣张跋扈,震都震不死的狗脸四川人;那自认聪明能干,不起事业专起内讧的脑残湖北人;社会百态,形形色色,人间真相,一览无遗。

    小巷作为农村城市化过程中的一道缩影,必将被定格在黑白影像上,消逝于漫漫岁月长河之中,这无可厚非;但是,作为工业化进程中炮灰的1。6亿租赁中国人,他们却不该被遗忘,甚至被鄙夷,被唾弃。

    ——记广州南沙区大冲上街无名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