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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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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网上有一则新闻,一名山区的女高中生因为家庭贫困辍学而导致精神错乱,不慎跌落山崖受重伤。

    她安静地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看着旁边她种的一大排花树,神情专注而萧索。

    花树上正开着一大朵一大朵洁白的栀子花,风轻轻一吹,花香就送了过来,清香扑鼻。以前,她一定要摘下其中最大的一朵花,把它放到鼻前深深一吸,感受刹那间的芬芳,然后她会将花小心地插在头发里,作为自己最值得骄傲的饰物。

    现在,她什么也不想干,只是静静地,静静地凝望着它们。

    她是一个山里的孩子,在她考上县城高中的那一年,母亲突然中风,双腿瘫痪。躺在炕上的母亲把她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娃,你是个女孩子,已经上过初中,就不需要再念下去了,让给弟弟一个人念吧。她冷冷地看着母亲,没有说一句话,就愤然地走出了家门。她狠母亲,狠她只知道开口吃饭说话,不能动手下地干活,狠她偏心弟弟,不让自己读书。

    她擅自拿了家里四百块钱独自去了县城高中报名,父亲一点没责怪她,他对她说,娃,你有志气,放心地去念书吧,家里有我呢。母亲坐在炕上哭丧着脸,怨她太不懂事。

    一个月前,父亲干农活累出了毛病,在她还有两个多月就要高考的时候病倒了,父亲含着老泪对她说,娃,我对不起你,你回来不要再念了,好吗?她不停地哭泣,想着老天爷为什么对她这样不公平,她想和其他同学一起参加高考,一起上大学,这是她多少年的梦想。学校通知每个参加高考的学生要交纳五百块钱,她交不出来,家里在父亲病后一贫如洗,亲戚那儿能借的都借遍了,她还要抽出身来洗衣、做饭、抓药,再读下去对她来说是不大可能了。

    她辍学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她再也没有当初偷父母钱上学的决心了,她面对着炕上一病不起的父亲泪流满面,也许是因为自己,父亲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闲下来的时候她会一个人去看自己种的花,各种各样美丽的花,在时间的摧残下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她默默地望着它们,眼神中变幻着希冀和失望。她记得春天的时候,她捧一本书坐在桃花树下,那时桃花正开得绚烂,粒粒粉红色的花瓣撒在她的发丝上,衣服上,书本上,她从这片繁华中看到了自己的明天。

    现在,属于她的春天还会来吗?

    八月份,高考尘埃落定,父亲的病也渐渐好转了,她每天机械地干着农活,不对任何人说一句话,父亲知道她心里的委屈,在县城给她联系了一份送花的工作,她正好借这个机会出去透透气。家里太压抑了,让人窒息。

    她在一次送花完毕回到店里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一个男孩,他转过身时她瞥见了他手里盛开的玫瑰花,他们彼此都很诧异地看着对方。他是她高中时暗恋过的男孩子,他很英俊,学习成绩和她一样棒,在班里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她喜欢在远处看他打篮球,那么狂热和潇洒。她说你是来买花的吗?他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对店主说他是她很好的朋友,能不能便宜一些,店主按进价把花卖给了他,他感激地望着她,说她没参加高考实在是太可惜了,不然至少也可以和他一样考个x大,她坦然地看他,没有流露一丝哀愁和惋惜,她不想让他发现她的不安,他现在正高兴着准备进大学。他走的时候说秀美和他考同一所学校,他又可以和秀美在一起了。她看着他的背影一直消失在另一条巷子里,心里空荡荡地突然想流泪。

    这一天父亲打电话让她回家一趟,她到家的时候看见母亲莫名其妙地展开了少有的微笑,母亲说,娃,这下你可好了,村里最有钱有势的张书记今天来为他的宝贝儿子提亲,张书记说,你念过高中,模样又生得俊,只有你才配进他张家的门,这不,张书记听说你父亲病刚好,特地送来一根人参和十斤白糖。她扫视着这些堆积在桌上的东西,对它们产生了一种心理上的恐惧和仇视,她大声地对母亲说,我的事不用你管,母亲急了,说你怎么这样傻呢?我是想你以后嫁个好人家,将来也用不着再受苦了。她听不进母亲的话,大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抱着枕头哭得一塌糊涂,隐约还能听到从母亲房里传来的声音,张书记今晚要把他儿子带过来看看你,你最好换一套干净的衣服。

    晚上,她迫不得已换了衣服出来见张书记和他呆头呆脑的儿子,书记儿子长得肥胖,一个头生得尤其大,看着她时一味地傻笑,这完全不符合她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形象,因此,她和书记儿子勉强扯了几句话,就借故说今天回来走山路累得厉害,想去休息。母亲为此没少数落过她。

    她每天还是跟店里送花,她常常会把花送错了地方,明明是三楼订花,她却记成了二楼,她精神恍惚,走路时会想,张书记的聘礼都送过来了,父母也已经答应了这桩婚事,她迟早要嫁到张家去的,可是她真的不喜欢张家那胖头儿子,看见他时她感到生理上的厌恶。

    有一天她在店里的时候,有两个人来找她,是她心目中的他和高中同学秀美,他牵着秀美的手,这让她嫉妒得心痛。秀美穿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曼妙的曲线昭示着她的美丽和高雅,她和秀美一对比,简直是丑小鸭和天鹅的区别,她终于有一些明白他为什么选择秀美而不是她,尽管她内心是那么热烈地喜欢着他。她和他们寒暄了一会儿,祝福他们一同上了大学,然后告别。

    她今天感觉头痛欲裂,向店主请假,说想回去休息一天。

    回家的路是一段曲折迂回的上坡路,她走得很慢,仿佛不是她在走路,冥冥中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推着她往前走,她的眼前被泪水沾得一片模糊,她想,她为什么会这么命哭,为什么不能上她理想中的大学,为什么不能选择自己的婚姻,嫁给自己的意中人。她不甘心,太不甘心了,在她的前面,她也许马上就会嫁给书记儿子,她也许永远也不可能走出这座大山,她会和这里的其他女人一样,平平淡淡,庸庸碌碌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她完了,她这一生就这样完了,她觉得天旋地转,头脑一片空白,忽然她感到失去了平衡,身体在不停地往下坠落,风吹过,她的脸庞凉丝丝的,很惬意。

    第二天,山村里的居民在山沟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她的脸依然透着光泽,看样子好像刚死去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