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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棵树，訇然倒下
还有根，根可再生
一个人，訇然倒下
身影全无，还有什么
从没有到拥有
又从拥有到没有
人啊，往前走还是往后走
喜欢白色的时候定是童年
没有负载的年龄
像源自童话的小河
清澈、欢快和轻松
惧怕白色的时候定是暮年
被白色追赶的生命
像大雪即将覆盖的原野
充满悲观和无奈
有花开就有花落
自然的轮回也是人的轮回
只是有的生命并不老啊
我不愿听，苍白沙哑的声音
化作握别世界的叹息
更不愿看，一个个熟悉的身影
从眼前溘然消失
但，生命是以痛苦的方式在延续呢
2
多么想抓住谁的手啊
把你拉起，不
就这样躺着也欣慰
一个小小的要求
我后悔我曾忽视
多么想再看一眼啊
看什么，无从知晓
爸，世界还是你站时的样子
唯一缺少的应是
这世界没有了站着的你
一九九五年八月八日凌晨五时又三分
一个天垂云低万籁俱寂的时刻
支持你一生的力量终于衰竭
你用期待曙光的最后努力融入夜色
从此，再没醒来
68岁，成了你永远的寿限
爸，这才刚刚立秋啊
我不知道是秋天有意选择了你
还是你有意选择了秋天
但我知道，敢于走进秋天的人
一定是一生无悔无憾的人
一定是一生有所收获的人
和秋天一起辉煌
那是人生最美的风景
3
你是好人，爸
这是因为你把好事做了一辈子
使那些偶尔为之的好人好事
瞠乎其后，黯然失色
在我的记忆中
你从未伸过手
你欣赏柳下惠坐怀不乱不好色
介子推焚山自绝不谋权
王夷甫破口骂钱不贪财
王羲之坦腹东床不沽名
更欣赏卧冰求鲤行佣供母
一种朴素的追求
奠定的却是令人景仰的高风亮节
书写的则是行芳志洁的人生啊
翻看你留下的心爱日记
我不忍竟读
页页呕心，篇篇沥血
对事业的忠诚见诸于字里行间
你毕生的追求
无不是在锻打一种不卷刃的精神
但血肉之躯，哪堪重负
于是你病倒了
不！于是你累倒了
倒在了一种苦笑里
已有话难说，已有路难走
就这样度过了
三年又七个多月的时间
就这样捱过了
一千二百多个日日夜夜
你最后的遗嘱竟是
一副与世无争的表情
面对你撒手人寰魂归冥府
我怒斥天地不仁草木无义
我诘问好人为何不得好的报应
我嘲笑白衣天使的束手无策
我痛恨自己，你的儿子
想助无能。或许
就这样走了也好
缀网劳蛛一辈子
再加上病魔缠身
岂不是活着受苦受罪
走，不过是换个活法
是相对痛苦的一种解脱
是远离尘嚣步入天堂的幸福
爸，你说对吗
4
霏微秋雨，潇潇淅淅
念别悠悠，思心依依
今夜，我禁不住又伸出双手
伸向你过去的生命里
抚摩那些熟悉的往事
爸，还记得那时那次吗
爸，还记得那次那时吗
恍惚中，我感到手指像是迷路的孩子
黑夜中，终于扯住了你的衣襟
爸，谁说你走了
你依然是我嘴边常挂的称呼
你是我记忆中不会磨灭的慈祥面容
你是我睡梦中打湿枕衾的串串泪珠
你是我生活中不绝于耳的渔光曲五月风
你将在我的心中永驻
你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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