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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色令智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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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俘虏虽然害怕,但是坚持一句话不说,鄋瞒人是游牧的部族以打猎为生因为国界快速移动的缘故他们基本没什么固定的田地,没人发展农业,虽然军事上人高马大骁勇善战,擅于打仗,但是在文化发展上就远不如周文化了,相对于南蛮子的楚国还要落后很多。

    所以长狄人的鄋瞒国根本没见识过这么多“美食做法”美食的做法,和酷刑那是不一样的起码从听觉角度来说听起来便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别说是鄋瞒人了就连齐国这些士大夫们也听傻了眼,毕竟什么醉蟹,生抠鹅肠他们都没吃过听也没听说过,一听只觉得全身发毛。

    再者也是这个年代的刑罚其实不够全面,刑罚多是五刑,最严重的也就是砍头和车裂了,其次严重的便是宫刑,在这个年代,犯了通敌卖国的大罪,只要你肯低头宫刑,就能被释放,而且还能进宫当寺人,说不定以后便前途坦然,一片光明了。

    这件事儿上,寺人貂便是个典型例子,历史上只有短短一句话记载了寺人貂犯了什么过失,便是通敌做间谍的过失,泄露了齐国的军事机密,后来被抓了起来,他是第一个自宫的人,之后便进了宫,先成为了长卫姬的眼前红人,后来变成了齐桓公的眼前红人,一路大红大紫。

    除了砍头和宫刑,其他的刑罚就不怎么能看了,并非恶毒不堪,说到帝辛,传说中妲己和帝辛还发明了炮烙之刑,但是炮烙之刑有些失考,到底是否帝辛发明并非确定。

    只是在那个年代,炮烙之刑已经是罪大恶极的刑罚,一说出来简直是泯灭人性,不仁之举,暴君中的暴君,残酷无比,因此春秋时代的人,尤其还是春秋早期,对于刑罚的开发程度是很低的。

    尤其是面对鄋瞒人,吴纠只是列举了两道菜,那俘虏已经开始不说话了,惨白着脸,抿着嘴,咬着牙齿,腮帮子微微颤抖着,似乎还能硬撑一阵。

    吴纠见他已经开始动摇,但是还没有真正松口,不过现在这样子,也只需要轻轻一戳了。

    吴纠这么想着,又慢慢站起来,把短剑端端放好,放在大瓮旁边,随即拍了拍手,笑着说:“请召师傅,帮忙拿一把殳来。”

    召忽听到吴纠叫自己,顿时又是一紧,全身僵硬,赶紧站起身来,连忙应了两声,说:“是公子。”

    他说着,赶紧跑出去,因为召忽感觉,用后背对着公子,其实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具体为什么,他也想不明白。

    召忽很快又回了帐中,拿了一把长殳来,如今行军打仗很多时候都需要殳,长殳是一种非常实用的兵器。

    长殳是一种类似于棍棒,但是并非棍棒,一般头大无锋,顶多锻造成圆球形,用于重击,有的长殳上还会有钉刺一类的尖锐,这样打击的时候杀伤力非常大,再加上长殳是一种长兵,在作战上非常有力。

    召忽拿来的这个长殳头上并没有乳刺,但是上面的圆头很大,看起来仿佛是一个大锤子一样。

    吴纠伸手接过长殳,结果愣是没接住,异常的沉重,发出“咚!!!”一声,上面的大头就砸在了地上,险些将地砸了一个大坑,正好砸在那俘虏面前,俘虏吓了一跳,支起身子,睁大了眼睛瞪着吴纠。

    经过这一惊吓,俘虏那恐惧的表情就更明显了,吴纠讪讪一笑,满脸不好意思的说:“对不住对不住,纠是一名厨子,平时不拿这么大的殳,一时手滑。”

    那翻译将话说出来,俘虏的脸色更是难看,觉得吴纠是故意戏耍自己的。

    其实吴纠并非故意,因为这个长殳也太沉了,看着召忽轻而易举的拎起来,还以为不沉,怪不得这种兵器后来要淘汰,太伤体力,不利于持久作战。

    吴纠拿着长殳,笑着说:“那现在我要为鄋瞒的勇士,介绍第三道菜了。”

    那俘虏盯着吴纠,嘴唇哆嗦了一下,但是没有说话,抿着嘴,一脸的坚定。

    吴纠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示意说:“脑子是一种大补的食材,吃起来又滑又香,还嫩生生的,但是如果脑子不新鲜,那么入口的味道就会变得腥气,那要怎么办呢?”

    吴纠说着,拍了拍长殳的圆头,看着那俘虏说:“有的地方会养一种猴子,那猴子脑袋天生很大,毕竟要吃猴子的脑子么。等养好之后,大家坐在一张圆形的案子旁边,案子中间掏一个洞,然后将猴子牵出来,把脑袋从洞下面伸出来,用金箍子将猴子的脑袋卡住。”

    他说着,还指了指那俘虏的脑袋,双手做了一个卡的动作,笑着说:“便是这样了,那之后呢?之后会用一个特制的长殳,并不是这么大,拿着很顺手,在那卡住的猴脑顶盖上啪!那么一敲!你猜怎么样?脑顶盖应声就碎了,然后轻轻一掀,用精致的小匕将里面鲜嫩的脑花挖出来,合上调味入口一吃”

    他说到这里,就听到“唔”一声,有些吃惊,连忙回头一看,原来周甫竟然已经受不了了,捂着嘴要吐,旁边的石速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个帕子,说:“君上、公子,速先带周甫回避一下。”

    齐侯摆了摆手,示意周甫可以先回避,其实齐侯也很想吐,毕竟他可没吃过脑花,吃脑子听起来已经相当奇怪了,还要吃生的,吴纠又描述的那么详细,若不是齐侯镇定,估计也已经吐了。

    周甫脸色难看,他的腿又受伤不能动,石速赶紧将他背起来,生怕他吐在帐子里,赶紧把他背出去了。

    在做的各位卿大夫们,武将的感觉还好一些,文臣的已经不能淡定了,全都脸色发青,感觉今日晚上吃的东西在胃中翻滚,已经要吐出来了。

    吴纠笑了笑,将长殳也放在地上,笑着说:“这位鄋瞒勇士,你觉得怎么样?”

    翻译听完,说:“这贼子说公子并非丈夫,用如此下作恶毒的手段。”

    吴纠一听便笑了,颇为愉悦的说:“什么丈夫?你不是说我是厨子么?最下作的厨子,自然要用最下作的手段。”

    那俘虏一听,顿时脸色更难看了,吴纠伸手拍了拍大瓮,踢了一脚短剑和长殳,冷冷的说:“说了那么多废话,本公子口舌都干了,好了,该你选了,你这个大丈夫,真勇士,不说话的话,就痛快选一样儿,好好去死罢。”

    吴纠说的很冷,就算俘虏没有听到翻译,也知道他没说什么好话,等翻译翻完,俘虏已经颤抖的不能说话了,低着头,脸色犯青。

    吴纠见他不说话,笑着说:“我就喜欢勇士,既然你不说话,那本公子便替你选了,先来大瓮罢,大难不死,咱们再生抠鹅肠?”

    他说着,拍了一下手,身后的虎贲军非常做劲儿,立刻将那俘虏给拽了起来,俘虏受惊,“啊!”的大叫了一声,胡乱的喊着什么,但是没什么具体意义,大体是放开他之类的。

    虎贲军将俘虏举起来,就要投入装满盐水和料酒的大瓮中,俘虏此时已经不是紧闭牙关的样子,而是瞪着眼睛,紧紧盯着那装满水的大瓮,五花大绑的身子不断的打挺。

    就在那俘虏马上要投入瓮中的时候,俘虏突然大喊了一句什么,翻译赶紧冲过去说:“公子等一等!他说了!他说了!”

    吴纠轻笑了一声,挥了一下袖袍,说:“放下来罢。”

    他说着转身便走回了席子坐下来,对齐侯说:“接下来便是君上的事情了。”

    齐侯咳嗽了一声,轻笑说:“二哥倒是提醒孤了,以后得罪什么人,也比不能得罪厨子,是么?”

    吴纠只是挑了挑眉,说:“君上见笑了。”

    那俘虏已经吓得不行了,虎贲军将他放在地上,俘虏满身是汗,虚脱了一样瘫在地上,说话都说不利索。

    接下来便是齐侯的审问了,这场审问一直从半夜持续到天亮,在坐众人的脸色比听方才吴纠讲美食的做法还要难看的多。

    原来鄋瞒人之所以联络公子元,埋伏他们,就是因为公子元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少卫姬这个靠山,所以前途堪忧,想要除掉前途正好的老大无亏,还有年纪尚幼的公子昭,同时他又对吴纠怀恨在心,说到底公子元也盼着齐侯赶紧死,自己好做齐侯,这个时候鄋瞒人找到了公子元,公子元便同意了。

    公子元打算和鄋瞒人里应外合,就算狼咬不死齐侯和公子们,但是鄋瞒人还有埋伏在后面儿,只是他没想到,埋伏还没出现呢,公子元就已经落网了,还被迫将鄋瞒人全都给招认了。

    和吴纠想象的差不多,那些鄋瞒人就是因为听到了周天子委任齐侯代天子与诸侯会盟,共同商议尊王攘夷大计的事情,所以觉得前所未有的危机,想要打击齐国和齐侯的气焰,使尊王攘夷的会盟作罢。

    从东周开启以来,周天子一直采用的政策便是尊王抑霸,因为那时候周天子已经意识到了分封的恶果,起初只是分封一些很小很小的国家,周礼有制度,分封的国家地盘不能超过都城的几分之几,起初周天子的想法都很好,这些诸侯国只是小国,还是要以天子马首是瞻。

    但是后来已经开始脱盘,诸侯国们随着时代的发展,野心膨胀,开始相互并吞,战事不断,很小的诸侯国迅速膨胀,地盘超越了天子都城,兵马也越来越多。

    这样周天子危机意识越来越重,所以采取了尊王抑霸这个政策,但是在诸侯们发展的时候,边疆的外族人也在悄无声息的发展,西面和北面的戎荻擅于马背作战,突袭快体魄好,东面的夷人擅于水站和丛林迂回,狡诈诡计,南面的蛮人又因为天高皇帝远,拥一方水土,无所畏惧,四面八方的外族人开始发展壮大,不断侵略。

    齐国的土地就受到过戎人和狄人的多次侵略,再加上齐侯是个过来人,他明白长狄人终有一日会打破卫国大门,几乎直取周师,所以才提前提出了尊王攘夷的政策,满足自己做霸主的同时,也是为了周师残喘下来,因为齐侯知道,自己的德行超不过自己的臣子,他这一辈子无法做霸王,只能做霸主,只有周师存活下来,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霸主。

    这次尊王攘夷的口号非常响亮,因为开创了东周以及春秋历史上的先河,竟然有人可以代天子身份会盟诸侯,这是史无前例的,不只是各国诸侯得到了消息,而且戎人狄人也得到了消息,他们知道,因为距离最近,如果攘夷,戎人和狄人都是被先打击的第一对象。

    鄋瞒人觉得岌岌可危,便想先发制人,趁着冬狩和腊祭的盛典,若是能给齐国好看,那么便是逆风传十里,各国诸侯也会听说,鄋瞒人也清楚周朝人内部的各种争斗,齐国丢了大脸子,其他国家的诸侯怎么可能听他的会盟调遣?尊王攘夷也就不攻自破了。

    但是鄋瞒人完全没想到,他们竟然被一网打尽了,而齐侯和他的继承人们则完全没有任何损失,最多就是受了点伤。

    不止如此,鄋瞒人还有进一步的打击行为,因为俘虏害怕吴纠的手段,所以就给招认了。

    他们打击齐国气焰的同时,还组织了一次偷袭行动,就在前后脚行动,偷袭的国家便是周师北段的邢国。

    邢国与燕国晋国遥遥相望,这三个国家形成了一个牢固的三角,可谓是周朝三座大门,邢国虽然小,但若是被攻破,便是被狄人打开了一扇门,长驱直入不在话下。

    因为邢国与晋国和燕国相对比,弱小许多,国土面积也不是很大,所以鄋瞒人打算用邢国下手,杀鸡儆猴,骚扰邢国边境,达到对周天子示威警示的作用,一方面动摇诸侯,一方面也动摇周天子,警告周天子若是真的攘夷,那么便像邢国一般。

    齐侯听了眯了眯眼睛,若不是有吴纠这么一吓唬,那鄋瞒人肯定不会招出偷袭邢国的事情。

    在齐侯的记忆中,邢国是在二十年后才被偷袭,被迫开始南下转移国都,如今因为齐侯将尊王攘夷的会议提前了,所以鄋瞒人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似乎开始提前采取行动了。

    齐侯的脸色非常难看,这次尊王攘夷,关乎到齐国霸主的身份,若是能顺利召开会盟,齐国在周朝中的地位将会提升,变成第一大国,若是不能顺利召开,中途被毙,那么也将成为有史以来最大的笑柄国家。

    齐侯怎么能容忍鄋瞒人在这个时候和自己作对,当下冷冷一笑,说:“好啊,那边打仗罢!”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全军得到命令,演兵完毕,冬狩归队,开始向临淄城进发,回国都去了,这次回城非常匆忙,走的十分急切。

    毕竟鄋瞒人偷袭邢国就在目下,齐侯需要和众臣商议对策,并且派兵支援,一来可以抗击鄋瞒人,二来也可以让各个诸侯国看出齐国大国的作风。

    齐侯一路骑在马上,脸色并不是十分好,虽然已经提前得到了鄋瞒人攻打邢国的军报消息,但是其实齐侯心里还有一个担忧的地方,这个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知晓,却不方便和其他人说。

    原因是齐侯活过一辈子,他知道派兵解救邢国,和鄋瞒人作战的代价是什么。

    上辈子在二十年后,鄋瞒人攻打邢国之时,齐侯派出了当时自己最看重的公子昭领兵出战,最终将鄋瞒人打退,成功解救了邢国。

    但是代价也非常惨痛,齐侯最看好的三公子昭在这次战役之中被鄋瞒人偷袭,身受重伤,抬回来的时候气息奄奄,直抢救了三天三夜,最后虽然侥幸活过来,但还是落下一身病根,根本无法治愈。

    公子昭是最有建树的一个儿子,而且还是齐侯心中的储君,齐侯能不心疼他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代价也太让人心伤了。

    齐侯并不想让公子昭去犯险,尤其现在公子昭才十岁出头,更不可能带兵出征,所以这个人选需要考虑。

    众人很快日夜兼程的赶回了临淄城,快马加鞭进入齐宫,吴纠本想要休息,但是刚一进房间,还没坐在榻上,就听到有人急匆匆的说:“公子,君上请公子到明堂议事。”

    吴纠一听,好家伙,明堂开朝会了,竟然还把自己给叫上,齐侯真不把自己当成外人。

    吴纠赶紧应了一声,连忙把外跑脱下来,子清赶紧捧过来皂色朝会袍,给吴纠穿上,晏娥拿着小栉子快速给吴纠梳了两下头,然后匆匆送吴纠出门,往明堂宫去了。

    路寝宫是平时里商议重要事情的地方,周师的明堂宫用来存放代表周天子权威和地位的九鼎,各国之后没有九鼎,明堂宫也是一种权威和至高无上的代表。

    齐国开朝议大会,才会转移到明堂宫,一提起明堂宫,大家心里都是不约而同的严肃起来。

    吴纠匆匆赶到明堂宫,走进大殿之中,因为是朝议大会,所以殿上排列着整齐的皂色朝袍文武各列两侧,吴纠赶紧排列在公子的队列中。

    因为这队列中,吴纠是齐侯的“兄弟”辈儿,所以排在最前面,站在了公子无亏之前,公子无亏之后应该还有公子元。

    但是公子元已经被贬庶人,甚至已经不是齐国人,所以他的位置便给削减了,之后是公子昭的位置,但是公子昭重伤不愈,再加上一路车马奔波,病情有些不太好,无法上朝,他的位置没有削减,而是隔开。

    众卿陆续走入名堂大殿,很快寺人通传,齐侯一身黑色朝袍,头戴冠冕,缓缓从内殿走了出来,众卿作礼叩拜,齐侯请众人免礼之后,坐入席中。

    这时候的朝议还是坐着的,卿大夫们作礼之后也坐入席中,等待齐侯发话。

    吴纠坐入席中,官帽上的充耳轻轻摆动着,很快便平静下来,等待齐侯的开场白。

    果然齐侯说的便是鄋瞒人偷袭邢国一事情,因为有许多大臣没有参加冬狩的活动,所以对鄋瞒人的做法还不是很清楚,所以齐侯大约说了一下。

    鄋瞒人先内通公子元,重伤齐国公子,随后又埋伏在树林之中,准备绞杀齐国国君,群臣一听,几乎都沸腾起来了,简直罪无可恕,已经欺压到齐国头上来了,齐国自命泱泱大国,怎么能忍下这口气。

    齐侯又说:“如今鄋瞒人还有阴险招数,据鄋瞒俘虏透露,鄋瞒人不日就要偷袭邢国,施压于天子,如今鄋瞒人欺压上面,诸位卿可无所动作?”

    他说着,众卿连忙拱手说:“不可。”

    齐侯冷笑一声,说:“正是,眼下还有时机,孤也是这般思量,若是能迅速派兵支援邢国,将鄋瞒人打得丢盔卸甲,我齐国不但不丢脸子,反而能威震千里。”

    众卿齐声说:“君上英明!”

    齐侯抬手摆了一下黑色的袖袍,说:“这些虚的就不必多说了,如今各位卿倒是说说实在的,这一路出兵,该由谁来领兵?”

    他的话音刚落,公子无亏立刻站出来,抱拳说:“无亏愿意领兵,请君父成全。”

    因为日前在冬狩猎场,那些野狼咬伤了公子昭,公子无亏心中有火未发泄,虽然已经请求自己的母亲好好招待公子元,但公子元也只是主谋之一,还有那些鄋瞒人,公子无亏自然不能放过,所以想要请命出征,亲自给他们些颜色看看。

    因为邢国的地形问题,一部分多草多沼泽的缘故,利弊也就显露了出来,非常适合突袭,但是如果应用不好,也会被鄋瞒人偷袭。

    上辈子公子昭在这里受了重伤,险些没命,齐侯绝对不会让他再去,但是派谁去齐侯也不放心,如今公子无亏请命,齐侯眯了眯眼睛。

    若是让公子无亏去,其实反而是一件好事,毕竟公子无亏并非齐侯心中的储君,可是齐侯也考虑到了另外一个方面,若是公子无亏侥幸归来,那么便是助成天子会盟的头功一件,到时候便是有军功在身的人。

    齐侯又不想让公子无亏有军功。

    齐侯半响没有说话,众人都看着齐侯,不知他在想什么,齐侯这个时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食指在右脸上不断的逡巡了一阵,似乎在找什么。

    旁人不知齐侯在干什么,不过吴纠一看,似乎有些明白齐侯的动作意思了,他是在找右脸上的伤口。

    或许这个动作已经成了齐侯在思考问题时候的一个小动作,即使他右脸上已经没有了伤疤,连个痕迹也找不到了,但是齐侯还是有这种小动作,证明他在思考什么。

    而且吴纠觉得,他这个动作,并不只是在思考,而是在算计,甚至是发狠

    果然就听齐侯说:“不,无亏年纪尚轻,这件事情,孤需要交给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才行。”

    公子无亏一听,立刻有些着急,自己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已经上过战场,并不算没有经验,如今公子无亏一心想要报仇,还想说什么。

    齐侯抬手说:“你先退下,城父上前。”

    王子成父立刻拱手上前,说:“君上!”

    齐侯说:“城父乃是齐国大司马,总揽齐国兵马,这一仗交给城父,虽然也是大材小用,但是唯独交给城父,孤才心安。”

    王子成父立刻说:“谢君上,卑将定当尽心竭力,不辱使命!”

    公子无亏想要说话,但是他的作战经验的确没有王子成父来得多,而且王子成父乃是兵马大元帅的大司马,如果他出战,定然会给鄋瞒人一个不小的打击,也会震慑周朝威信。

    可是公子无亏始终不能放下这口气,多次想要随同王子成父出征,只是作为了一个副将,但是都被齐侯拒绝了。

    齐侯说:“副手问题,孤倒是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人选,之后会安排给城父。”

    王子成父应声说:“是,但凭君上安排。”

    吴纠有些奇怪,不知为什么齐侯不让公子无亏出征,而且他说有个很好的副手人选给王子成父,也不知是什么,看起来很神秘。

    下了朝会之后,其他人准备离开,齐侯突然说:“二哥留一下,其他人散了罢。”

    吴纠不知齐侯还有什么事儿,留下来说:“君上可有吩咐?”

    齐侯淡淡的笑了一声,说:“也没什么,就是想要二哥陪着孤,去会一会这个副手的人选。”

    吴纠有些奇怪,不知是谁,只好随着齐侯往外走,而且连个换衣服的时间也不给,吴纠心中就更奇怪了,到底是谁,让齐侯穿着正装相见,这个人这么大本事?

    缁车在外面儿已经等候了,就看到公孙隰朋一身黑甲站在缁车旁边,看到他们便拱手作礼说:“君上、公子,车马已经备好。”

    齐侯点了点头,公孙隰朋说:“那隰朋先退下了。”

    齐侯这个时候却笑着说:“隰朋慢走,与孤一同去。”

    公孙隰朋稍微顿了一下,拱手说:“是,君上。”

    很快,齐侯上了缁车,伸手将吴纠也扶上来,公孙隰朋跨上战马,众人就启程出宫去了。

    吴纠不知去哪里,但是也没有问,齐侯见他眼底有些黑眼圈,知道一路奔波劳累,辛苦他了,便说:“二哥躺下来,先休息一会儿,路途有些远,到了地方孤叫你。”

    吴纠不知去哪里,但是也不好自己睡觉,不过时间一长,摇摇晃晃的当真就要睡着了,头一歪,竟然直接靠在了齐侯的肩膀上。

    齐侯一愣,回头一看,便看到了吴纠的睡颜,似乎真的顶不住困意,倒在自己身上了,那毫无戒备的样子,当真让人想要多多亲近一番才好。

    齐侯伸手搂过吴纠,让他躺下来,躺在自己腿上,又把外袍脱下来,盖在吴纠身上,就让他这般沉沉睡去了。

    吴纠感觉到车马一晃一晃的,好像摇篮似的,睡得还挺舒服,不知过了多久,车马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似乎是停了下来。

    吴纠这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猛地吴纠就醒过来,睁大眼睛,一抬头,结果“嘭!”一下,吴纠感觉自己的大门牙都要给撞掉了,明明是在车厢里,但是车厢竟然这般低?一抬头就撞上了。

    结果吴纠听到了“嘶”了一声,定眼一看,齐侯伸手掩着自己的嘴巴,摸了摸,抬手一看,竟然有血

    吴纠发现自己好像撞到了齐侯,可是自己躺在齐侯的腿上,怎么一抬头就能撞到了齐侯?撞得位置还有些诡异。

    齐侯嘴唇破了,下巴也红了一片,伸手按着嘴角。

    就在两个人都怔愣的时候,外面公孙隰朋朗声说:“君上、公子,已经到了。”

    齐侯连忙咳嗽了一声,放下手来,伸出舌尖儿舔了舔自己撞破的嘴唇,顺着嘴唇轻轻滑到嘴角,还有一些血腥味,不过不是很明显,说:“下车罢。”

    吴纠看着齐侯那个舔嘴唇的动作,一瞬间不知怎么了,猛地一股热气钻上来,“轰!”一下袭击到了吴纠的脑袋顶儿,只觉得齐侯那张脸,本身就俊美无俦,再加上舔嘴唇的动作,实在

    吴纠实在说不出来,赶紧别开目光,说:“是。”

    他说着,匆忙下车,险些忘了自己刚醒来,下车的时候被绊了一下,公孙隰朋在车下等着,看到吴纠出来,结果吴纠猛地一栽,公孙隰朋吓了一大跳,连忙接住,说:“公子,没事罢?”

    吴纠那叫一个不好意思,连忙说:“无事无事,多谢大司行。”

    “哗啦”一声,车帘子又被掀开了,齐侯从里面钻出来,一跃就下了马车,说:“走,随孤进去。”

    方才吴纠没注意,这会儿听齐侯说话,立刻回了神,定眼一看,顿时就明白了,方才齐侯在朝议会上,伸手摸自己右脸,其实的确是在算计什么,而且这个算计很明显,他在想易牙。

    他们竟然驱车来到了关押细作的圄犴,眼前是灰黑色的圄犴,透露着一股压抑,而之前齐侯所说的副手,恐怕也是易牙了。

    齐侯心里的确有个不错的打算,毕竟他是经历过一辈子的人,只有齐侯知道,这一场仗的关键在何处,若没有公子昭的舍身犯险,鄋瞒人很聪明,自然不会上钩,但是若有公子昭的犯险,齐侯又心里不落忍,这一仗总要有敢死队,齐侯之前让王子成父担任总指挥,说要给他找个副手,便是这个敢死队的头领了。

    易牙是个将死之人,若是让他做这个副手,再好不过了。

    齐侯带着吴纠和公孙隰朋走进了圄犴之中,监守赶紧迎接,领着众人往里走,来到了牢房门口。

    牢房大门紧闭着,众人走过去的时候,易牙还像那天见面一样,背对着门坐着,仰着头看向透气的气窗,那是牢房之中唯一的光亮来源,非常窄小昏暗。

    牢房的铁链被打开了,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易牙没有回头,只是笑着说:“终于行刑了么?巫在这圄犴之中不见天日每日只是看着日升日落,已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要行刑了么”

    他说着,牢门打开了,齐侯慢慢走进去,笑了一声,说:“行刑?还不到时候。”

    他说着,易牙似乎有些吃惊,转过头来,看到了一身黑色朝袍的齐侯,随即向后看去,又看到了一身朝袍的吴纠,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一身黑甲的公孙隰朋身上。

    公孙隰朋还是像那日一般,右手搭在腰间宝剑之上,手背上暴露着青筋,看得出来他在紧张戒备着。

    易牙的目光只是在众人身上一转,大约在公孙隰朋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便离开了,转回来笑着说:“巫不知齐国国君如此心善,竟还来为巫送行?”

    齐侯笑了笑,说:“并非送行。”

    易牙淡淡的说:“所谓何事?”

    齐侯也淡淡的说:“孤想问一问你,你可想荻儿了?”

    易牙听到这句话,表情终于不是淡淡的了,回头看了一眼齐侯,然后慢慢站起来,他身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一步步走过来。

    公孙隰朋立刻一步跨前,拦在齐侯和吴纠前面,说:“不得再向前,退后。”

    易牙便没有再动,又多看了公孙隰朋一眼,随即看向齐侯,说:“齐国国君这是何意?在巫死之前,奚落一番?”

    齐侯说:“若孤要奚落了,何必用一个孩子?不是还有许许多多其他法子么?”

    他说着,笑着侧头看了一眼公孙隰朋。

    吴纠心里瞬间明白了齐侯的意思,齐侯说的是,若是想要奚落易牙,何必用荻儿这个孩子,用公孙隰朋就是了。

    公孙隰朋是个以死侍君的人,自然忠心耿耿,齐侯又知道公孙隰朋和易牙之间的事情,用公孙隰朋奚落易牙也再好不过了。

    吴纠这么听着,感觉齐侯拿捏人心真是拿捏的太到位了,一方面惊叹他的手腕,一方面又有些心慌齐侯的心肠,又冷又硬,还非常锐利。

    易牙明白他的意思,自嘲的笑了笑,说:“那国君已经奚落够了,请回罢。”

    齐侯淡淡的一笑,说:“不不,还不够。”

    易牙看向齐侯,齐侯笑着说:“而且今日孤也不是来奚落你的,而是送给你一个见荻儿的机会。”

    易牙有些吃惊的看向齐侯,随即笑着说:“哦,齐国国君有什么事情需要巫做么?”

    齐侯也不绕弯子,说:“虽然你对我周朝不仁,但是念在你是被人蛊惑欺骗的份子上,孤仁义为怀,给你一个改过自新和报仇的机会。”

    “报仇?”

    易牙狐疑的看着齐侯。

    齐侯笑着说:“孤方得到消息,狄人的一支鄋瞒人将要攻打邢国,给我大周施压,孤已经派兵支援邢国,镇压这次鄋瞒人的不诡侵略。”

    易牙皱了皱眉,说:“国君要巫做什么?”

    齐侯一笑,说:“要你做先头部队,给你一次报复狄人欺骗你的机会,你为他们卖命了一辈子,却落得如今的下场,不仅不是什么王子,还被当作了一个跳梁的弃卒,如此可悲可笑,雍巫,以你的性子,不想报复回去么?”

    易牙笑了一声,幽幽的看向齐侯,说:“国君倒是懂得巫的性子?”

    他这话一出,齐侯脸色一僵,倒不是僵硬易牙暧昧的说辞,而是僵硬自己是个“过来人”,一时得意忘形,险些被人瞧出什么。

    吴纠则是看了一眼齐侯,正好看到他脸色的僵硬,心里立马就会错意了。

    吴纠心里瞬间脑补了不少,难道齐侯也喜欢易牙,所以才非要公孙隰朋对易牙断了念想,这么一想,吴纠突然觉得太特么狗血了,忍不住心里偷偷爆了一声粗口,起了一身肉麻的鸡皮疙瘩

    齐侯被吴纠那眼神看的心里发毛,也不知吴纠想到了什么,总之那眼神“不善”,让齐侯莫名想到吴纠绘声绘色解说生抠鹅肠的场景,莫名又是下体一紧,咳嗽了一声。

    齐侯又看向易牙,说:“如何?你若是答应做先头部队,眼下便可以从牢狱出来,还能见到荻儿,等不日若是凯旋,洗脱罪名,加官进爵,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易牙笑了笑,若是这么简单,恐怕齐侯也不会把这件好事儿扔在自己头上,虽听起来是个好事儿,但是扔在头上,也指不定把易牙给砸懵了。

    别看这是个好事儿,若成了加官进爵,但是若是能成,齐侯也不会让他去做了,必然是凶险无比的事情,再者就是齐侯提到了小荻儿。

    有小荻儿在宫里头,齐侯不怕易牙有什么反齿儿的行为。

    易牙都知道这些,不过他没有任何停顿,立刻说:“好,巫谢国君美意成全。”

    齐侯哈哈一笑,说:“雍巫快人快语,也免去了孤的一番口舌,既然如此,那孤就先预祝你,旗开得胜,凯旋之日了。”

    易牙拱手说:“希望承国君吉言。”

    他们说着,齐侯对着公孙隰朋招了一下手,公孙隰朋立刻转身走出去,让监守进来,给易牙解开手脚上的镣铐。

    “哗啦”一声,黑色的镣铐猛地掉落在地上,易牙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因为常年戴着镣铐,手腕上已经被勒的有些淤青了。

    易牙看了一眼,便把袖子放下来,遮住了那些淤青的痕迹,说:“如今巫可见荻儿了?”

    齐侯笑眯眯的,一脸亲和说:“自然,回去好好和荻儿聚一聚,不日队伍便要出征了,这次的主帅将军是大司马,一切安排,听他调遣便是。”

    易牙点了点头,拱手说:“是。”

    齐侯便笑着说:“走罢,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说着,转头对吴纠笑着说:“二哥,请。”

    众人走出圄犴,监守已经又牵过来一匹马,请易牙上马,齐侯和吴纠都钻进缁车之中,公孙隰朋翻身上马,看了一眼易牙,说:“回宫!”

    车队很快粼粼的行驶起来,齐侯坐在车里,笑眯眯的说:“若知这么顺利,也不必劳烦二哥随行了。”

    他说着,伸手过去,蹭了蹭吴纠的脸颊,吴纠吓了一跳,连忙往后搓了一下,齐侯则是很自然的笑着说:“二哥回去多休息,你眼睛下面青了好大一块,定然是给累的。”

    吴纠干笑了一声,点点头,他的思绪还沉浸在齐侯、易牙和公孙隰朋这三个人的狗血恋上不可自拔,真是越脑补越肉麻,越狗血

    车子慢慢从圄犴往临淄城正中的王宫行驶而去,公孙隰朋骑在马上,易牙落后一些,也骑在马上,在后面幽幽的注视着公孙隰朋。

    公孙隰朋是个机警的人,他能感觉到易牙的目光,被盯了一路,实在有些受不得了,转头看向易牙,说:“可有见教?”

    易牙笑了笑,说:“见教不敢当,只是算一算有月余没见过公孙将军了,巫心中”

    他方说到这里,公孙隰朋陡然打断他的话头,说:“要到了。”

    他说罢,快速勒马往前走,拉开一些距离。

    众人进了齐宫,齐侯令公孙隰朋去请大司马王子成父来,然后让吴纠好生休息,就往路寝宫去了。

    吴纠累得不行,但是他心头有个事儿,便是易牙和荻儿的事情,荻儿这些天很乖巧,因为之前答应了易牙要做乖孩子,所以没再提起爹爹,但是吴纠知道,作为一个小孩子来说,肯定是依赖亲人的。

    吴纠看了看易牙那身行头,还是一身囚衣,只是外面罩了一件披风遮着罢了。

    吴纠对易牙说:“你随我来,换件衣裳,然后去见见荻儿。”

    易牙抱拳说:“谢公子。”

    吴纠摆手说:“不必谢了。”

    他说着带着易牙回了自己的房间,小荻儿正在睡午觉,并没有在吴纠这里顽耍,正好吴纠让子清拿来一套衣裳,让易牙换上。

    易牙的身材和吴纠相似,只不过比吴纠稍微高一些,穿上衣裳也算合适,他一贯都是穿蓝色或者暗红色的衣裳,如今穿上一身白色的衣裳,看起来竟然有些脱俗又温柔的感觉。

    吴纠又让晏娥打来水,给易牙洗漱了一番,重新把头发梳好,看起来气色好一些,随即才说:“我叫晏娥去看看荻儿,若是荻儿午睡醒了,便叫他过来。”

    易牙点了点头,又说:“谢公子。”

    晏娥很快过去了,正巧小荻儿醒了,正在和甯戚哥哥玩耍,晏娥一说易牙来看小荻儿了,小荻儿顿时兴奋的就抛弃了顽的正好的甯戚哥哥,“哒哒哒”一路就跑了,小地出溜儿一般。

    荻儿小炮弹似的冲进来,一眼便看到了易牙,立刻冲过去,“咕咚”一声扎在易牙怀里,甜甜的说:“爹爹!爹爹来看荻儿了,荻儿好想爹爹。”

    易牙伸手搂住小荻儿,在怀里掂了掂,笑着说:“荻儿变沉了,肯定是长肉了。”

    荻儿说:“才才不是呢,是荻儿长高了,甯哥哥说荻儿长高了。”

    易牙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儿,说:“是吗,爹爹看看,荻儿是不是长个子了?”

    荻儿从易牙怀里出溜儿到地上,努力拔着小身板儿,使劲昂着脖子,还踮起脚尖儿来,尽量显得自己特别高大,拍着小胸脯说:“爹爹你看,快看啊,荻儿是不是高了许多。”

    吴纠被他那个样子逗笑了,荻儿不好意思的说:“义父笑话荻儿。”

    吴纠连忙说:“自然没有,荻儿这么乖,怎么会笑话你呢。”

    荻儿撅着粉嘟嘟的嘴唇说:“荻儿都看出来了。”

    吴纠被他的样子又逗笑了,这回很明显的笑了一声,荻儿就抱着吴纠的腿撒娇。

    荻儿今日看起来非常高兴,毕竟易牙来看他了,荻儿还以为很久很久不能见到爹爹,不过没想到爹爹一个月便回来看他了,荻儿自然高兴。

    荻儿搂着易牙不撒手,一直顽到晚膳十分,吴纠吩咐布膳,让人把荻儿和易牙的晚膳也布在房间里,大家一起用的晚膳。

    用过了晚膳,又顽了一会儿,易牙抱着荻儿回了房间,让他好好睡觉。

    荻儿乖巧的躺在被窝里,眨着大眼睛盯着易牙,说:“爹爹,你还要走吗?”

    易牙蹲下来,伸手轻轻抚摸着荻儿的额头,说:“要啊,过几天或许爹爹又要走了。”

    荻儿抿着嘴角说:“爹爹放心,荻儿很听话,荻儿也懂事儿,义父一直夸奖荻儿呢。”

    易牙笑着说:“好乖,爹爹放心。”

    他说着,亲了一下荻儿的额头,轻轻拍着荻儿,仿佛哄他入睡,轻声温柔的说:“荻儿,这回爹爹出门,可能时间要久一些才能回来看你,你还记得爹爹上次说过的话么?”

    荻儿立刻说:“荻儿记得,荻儿记得很清楚。”

    他说着,一字一句的背着,说:“像甯哥哥那般聪明伶俐,像无亏哥哥那般谦和有礼,像昭哥哥那般持重沉稳,像义父那般顶天立地荻儿都会做到,爹爹一定要回来。”

    易牙听着,猛地身形一震,随即眼圈有些红,说:“看来我们荻儿长大了,懂事儿了,再想糊弄了,当真不容易呢。”

    荻儿嗓子有些哽咽,说:“爹爹。”

    易牙伸手说:“嘘,好孩子,莫要哭,爹爹此行,是去打仗的。”

    荻儿不知什么是打仗,易牙又说:“这一次若是有幸,爹爹回来看你,若是无幸,你的父亲便是英雄。”

    荻儿听得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易牙说:“好孩子快睡罢,等你睡着了,爹爹再走。”

    荻儿又点了点头,但是不舍得闭上眼睛,最后到了深夜,实在抵不住困倦之意,终于是睡着了。

    易牙从房间走出来,就看到靠在院子里揪花的吴纠,也亏得是因为齐侯知道吴纠喜欢花儿,所以大冬日的,院子里也种满了花卉,一年四季都在开花。

    吴纠伸手揪着花瓣,听到房间开门关门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易牙,说:“荻儿我会照顾好,你放心去就是。”

    易牙拱手说:“谢公子大恩,公子之恩,雍巫无以回报。”

    吴纠笑了笑,将揪秃了的花枝子扔在地上,说:“那便不用报了。”

    他说着,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晏娥很快关上门,没多久,房间的灯就熄灭了,昏暗下来,仿佛是就寝了。

    易牙走出去,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他在入狱之前,是个膳夫,出狱之后,还没有什么名头,所以还要回膳夫的住所去。

    易牙往回走,按理来说,如此深夜应该只有巡逻的虎贲军了,但是走到房舍附近的时候,却看到一个黑影子站在树木后面,他立在那里,仿佛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易牙看着那身影,眯了眯眼睛,慢慢走过去,他走过去,那身影才动了一下,然后快速往后走,似乎是要逃跑。

    易牙连忙快走几步,追上朗声说:“大司行何必走得如此疾,难不成不是来见巫的?”

    那黑影终于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盯着易牙,果然是大司行公孙隰朋。

    公孙隰朋今日下午跟着大司马和齐侯在路寝宫中议事,虽然此行大司马是主战将军,但是后面也要有辎重部队支援,这个负责派遣辎重的人,便是公孙隰朋了。

    因此齐侯要交代一些事情,齐侯很明确的说了,这次交战,邢国地形复杂,可以在沼泽丛林中设下埋伏,一举将鄋瞒兵歼灭。

    但是这其中必然要有一个诱饵引子,齐侯之所以答应易牙出狱,便是要他做这个诱饵和引子,让王子成父放心去用。

    公孙隰朋自然也听到了,他早就知道,易牙虽然能活过腊祭,但是决无理由再活下去,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散会的时候,齐侯跟公孙隰朋说了一句话,他说:“隰朋可去见见雍巫,当是饯别了。”

    公孙隰朋下午散会便来了,在这里站了一下午,天黑也没有用晚膳,仿佛是一尊雕像,一直站着,一动不动,直到深夜,易牙回来了,公孙隰朋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要走。

    公孙隰朋眼见被易牙发现了,只好说:“君上叫隰朋来给你饯别。”

    易牙笑了笑,说:“看来这次军务紧急。”

    公孙隰朋说:“最多几日便即出发。”

    易牙说:“既是践行,请将军进屋说话罢?”

    公孙隰朋想要拒绝他,刚要拱手告辞,却被易牙抓住了手腕子,易牙对着公孙隰朋一笑,笑的十分明媚,一瞬间,在暗淡的月色下,易牙那面容精致的仿佛令人窒息,透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美艳与心慌。

    公孙隰朋只是一愣神,易牙已经不由分说的拉着他进了自己的房舍,“吱呀”一声关上门,又笑了笑,说:“将军稍待一会儿。”

    他说着,转身进了内里,很快点起豆灯了,在那昏暗的豆灯光影下,公孙隰朋听到了“簌簌”的声音,易牙竟然在脱衣裳,不过令他松了口气的是,易牙又换了一件衣裳,随即从内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件暗红色的衣裳,易牙将吴纠借给他的白色衣裳脱下来,整齐的叠好,换了自己的衣裳。

    火一样,却是残败的火焰,燃烧殆尽的暗红,衬托着易牙白皙的皮肤,纤瘦的身子,还有那风流的体态,精致到发慌的面容。

    易牙笑着走过来,与公孙隰朋对着坐下来,公孙隰朋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睛,额头上隐约蹦着青筋。

    就在易牙伸手要碰到公孙隰朋的一瞬间,公孙隰朋突然发难,猛地甩开他的手,发出“啪!”一声脆响,低喝到:“你为何还要这般?从头到尾!从头到尾你都谄媚于我!雍巫,我隰朋还有什么可以被你利用的地方?你还要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谄媚?!”

    易牙一愣,笑容将了片刻,说:“巫不知将军在说什么。”

    公孙隰朋因为他镇定的态度,有些被激怒了,怒目注视着易牙,他本在寒风中站的已经浑身僵硬,如今却血液沸腾起来,语气仍然很硬,透露着暴怒,沙哑的说:“你为何换这身衣裳?”

    易牙笑了笑,淡淡的说:“因知将军喜欢巫这般穿。”

    他这么一说,公孙隰朋更是愤怒,说:“为何还要这么做,隰朋再无利用之处了!”

    易牙又笑了笑,语气仍然淡淡的,说:“将军错了,将军不知巫为何这么做?巫作为一个男子,如今已无法再利用,却甘愿不择手段的谄媚讨好将军,将军难道不知,巫是什么意思?”

    公孙隰朋一愣,没有再说话,易牙随即笑了一声,说:“巫不日一走,恐无再见之日,然万幸将军对巫无半分留恋之意,也好断了巫自作多情的谄媚念头。”

    公孙隰朋嗓子滚了一下,说:“你”

    公孙隰朋顿了顿,说:“隰朋越来越不懂你了,你如今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易牙低下头来,看着自己暗红色的袖口,轻轻抚摸着说:“巫的确骗了将军,反正也时日无多,便想说一说心里话儿巫多年之前,的确见过将军,但并非被将军所救那日巫还在狄人阵中,看到将军骑在马上与人厮杀,却甘愿冒死,冲进敌群,救起了一名小孩儿,当时将军身负多处剑伤,却力保孩子,将他紧紧护在怀中,杀出重围,当时巫已然被将军的气概镇住了巫在想,无论是不是同一阵营,但将军这种气概,便是巫心中所想的英雄。后来后来有幸,几年之后,巫也看到了一个孩子,就想效法将军,将那孩子顺手救下了”

    公孙隰朋说:“那孩子是荻儿?”

    易牙点了点头,说:“是荻儿。巫每次看到荻儿之时,都肖想着自己也是将军这般的英雄,只可惜一切都是一场顽笑。在梁丘邑,巫的确处心积虑的接近将军,却是一日比一日仰慕,不可自拔,也幸亏巫有一副皮囊,可以谄媚将军。”

    公孙隰朋呼吸陡然变得粗重了许多,他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眯着眼睛注视着易牙,跳动的豆烛之下,光线昏黄又有限,一些都变得不太真实起来,唯独那暗红色的身影,十分的抢眼。

    “嘭!”一声,易牙猛的眼前一花,一下就被公孙隰朋按倒在地上,他本坐在席上,猛地一按,整个人倒了下去,头上束发的冠一下撞在地上,掉落了下来。

    公孙隰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眯起眼睛,声音低哑的说:“隰朋还能信你么?”

    易牙轻笑了一声,伸手勾住公孙隰朋的脖颈,将他慢慢往下拉,含住公孙隰朋的耳垂,轻轻的呵气说:“将军,信与不信,也就这一面了,将军大可放宽心思。”

    公孙隰朋脸色有些发狠,按住易牙的双手,一只大手将他双手攥住,压在头顶,易牙十分配合,也不抵抗,公孙隰朋眼睛赤红,仿佛是一头野兽一般

    三日之后,王子成父的队伍便即启程,日夜兼程,火速奔往邢国,准备进行支援,邢国的人也收到了齐国快马加鞭送来的军报,得知了鄋瞒人的偷袭行为,立刻召开朝议,商议对策。

    这次鄋瞒人的偷袭行头,简直变成了明晃晃的行为,邢国有所准备,再加上齐国排出的救援,救援队伍的任何出资,军饷和粮草,全部由齐国包揽,无需邢国承担一分一毫,这令邢国国君十分感动,几乎是对齐侯马首是瞻了。

    队伍很快动身了,易牙走的时候,也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裳,在一片黑甲之中非常显眼,最后慢慢消失在大军兵海之中,越来越看不清晰,渐渐消失了

    易牙和王子成父的队伍出发,很快齐国便迎来了一年中最盛大的庆典腊祭,虽然有队伍上前线打仗,但是齐国之中还是热闹非凡的,挨家挨户都透露出过节的喜庆气氛,把一年里积攒下来最好的东西拿出来享用,祭拜祖先天地,以求来年丰收安康。

    这喜庆的气氛弥漫在紧张的战事之中,显得有些诡异与迷茫,吴纠每天都会到路寝宫门外走一圈,去问问战事如何,交战几许。

    不过因为队伍刚刚出发没多久,所以也没什么战事,同时每天候在路寝宫外,第一时间浏览军报的,还有公孙隰朋,两个人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对方。

    腊祭是齐国最大的盛典,每一年这个时候,齐国的附属国家,都会送来朝贺的贡品,今天有些与众不同,鲁国的使臣竟然也来了。

    自然,鲁国并不是齐国的附属国家,毕竟鲁国可是东方第二大国,俗话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不可能沦为齐国的附属。

    但是鲁国的使臣的的确确是来了的,这次作为使臣的人是吴纠和齐侯的老相识了,公子庆父。

    庆父从鲁国远道而来,带来了无数珍馐美物,但并非是进贡和朝贺,而是带来了鲁公的诚意,要诚心和齐国“重修旧好”的。

    因为鲁国使臣远道而来的缘故,齐侯特意准备了接风宴,宴请鲁国公子。

    今日的宴席吴纠也需要出席,吴纠知道,鲁国公子这回又不辞辛苦的过来拜访,无外乎是为了割让遂邑的事情,肯定是想着多献上一些珍馐美物,好让齐侯欢心,割让遂邑的事情也就作罢了。

    但是吴纠觉得,可能不是那么容易,毕竟遂邑虽然小,而且偏僻,却是军事要塞,尤其得到遂邑之后,就离鲁国的都城更进一步,齐侯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吴纠穿好了衣裳,让子清帮自己整理好,便从房间出来,准备往宴席过去。

    今日的宴席规格并不是很大,不过出席宴席的都是一些上大夫,官阶不小。

    吴纠到了宴堂的时候,那些上大夫们已经齐聚一堂了,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毕竟如今虽然正逢盛典,但是也是多事之秋,所以士大夫们只要一见面,总有的可商议探讨的。

    吴纠走进来,好几个士大夫拱手向吴纠问好,吴纠一一回过,总觉得这次从冬狩猎场回来之后,士大夫们更加殷勤备至了。

    其实不怪这些士大夫们殷勤备至,而是齐侯殷勤有嘉,因在猎场的时候,吴纠先是冲进狼群,将公子昭救了出来,后来又冒死将齐侯拉上马背,一共两次相救,所以齐侯对吴纠更是殷勤,张口闭口“二哥觉着呢?”,如此一来,士大夫们都是精明的老姜,自然懂得揣摩国君的意思,也就对吴纠更加殷勤起来,仿佛在侍奉另外一个主子。

    吴纠一路走进宴厅,就没有把手放下来过,一直拱手回礼,直到走到最里面坐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吴纠坐下来,很快公子无亏行色匆匆的也走了过来,坐在他旁边,吴纠见到公子无亏,便说:“长公子,幼公子身子可好些了?”

    公子无亏一听,说:“老样子,这天气不怎么好,冷的紧,那日急匆匆从猎场回来,昭儿受了些风寒,如今一直未好,断断续续咳嗽,也没什么胃口。”

    吴纠听他这么说,有些担心,说:“幼公子没胃口?若不好好用膳,伤口可好不了。”

    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公子昭就算年轻恢复快,但不好好吃饭,骨头也是长不好的。

    公子无亏一直在照顾公子昭,听到这就叹气,吴纠说:“没关系,等明日一早,纠给幼公子做一些补身子且可口的吃食来,保证幼公子有胃口。”

    公子无亏一听他这么说,顿时就放松下来,松了口气,拱手说:“真是劳烦二伯了。”

    吴纠听到“二伯”这个词儿就觉得头疼,不过还是笑着说:“不劳烦,反正是举手之劳。”

    两个人说着话,齐侯已经从外面进来,同来的还有这次的使臣公子庆父。

    齐侯一身黑色的朝袍,显得高大英俊,公子庆父则是使臣的衣服,手里还拿着旄节,两个人从外面走近来,有说有笑,一幅多年老友的模样。

    吴纠看了这场景,心中只能佩服这些顽弄权术的贵族们,各种表情简直是随心所欲,明明之前还恨得牙根儿痒痒,如今却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

    齐侯笑着说:“鲁公子请入席。”

    公子庆父连声说:“外臣不敢先入席,请齐公先入席。”

    齐侯也不推辞,施施然就坐在了席位上,这会儿鲁国公子才坐到了席位上。

    齐侯笑眯眯的说:“鲁国公子远道而来,还带来了如此贵重的礼物,孤当真是受之有愧啊,今日特办宴席为鲁国公子接风,务必尽兴。”

    庆父笑着说:“多谢齐公美意。”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互相恭维寒暄了一阵,齐侯这才吩咐开席,各种美味佳肴呈现在桌案上,并不十分奢华,但是也不算是简陋。

    齐侯举起酒杯,当先敬了庆父一杯,庆父连忙回敬齐侯一盏,然后齐侯又敬了庆父一杯,庆父回敬一盏,吴纠简直看得眼花缭乱,那两个人来回敬了三次,这才算是作罢。

    随即庆父仔细观察了一下齐侯的神态举止,似乎满是高兴,便笑着拱手说:“其实这次庆父前来贵国,寡君还特意叮嘱庆父,献上两样宝物。”

    齐侯笑了一声,说:“哦?是什么样的宝物?真难为鲁公有心。”

    庆父笑了笑,说:“请允许庆父将宝物呈现给齐公。”

    齐侯点了点头,就见庆父站起来,走出大殿,随即又回来了,庆父入席之后,很快有一行人从殿外款款走了出来。

    那行人一共三个,全是女子,打头的女子身材曼妙,穿着一袭白色纱衣,衣襟飘飘似露非露,看起来美艳风流,又不显得艳俗,仿佛下凡的仙子,出尘儿脱俗。

    更妙的是,那当先的女子脸上竟然罩着面纱,一方白色的面纱拦住了众人的视线,只能看到那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大大的双眼皮,一双柳眉又细又挑,仿佛凌厉,又无限热情。

    高高的鼻梁隐藏在面纱之下,衬托着下方美好的一双唇形,异常惹人遐想。

    白纱衣的女子后面,跟随着两名宫女,虽然身材也是曼妙,而且没有遮面,但是打眼看去,与前面儿的那女子,真是相差了老远,远远赶不及那种清丽和美艳。

    白纱衣的女子款款走上大殿,她微微低垂着头,眼睛轻轻上撩,似娇羞无限,又似不好意思,露出的两颊有些殷红,当真是风光在正好,她手中捧着一个大盒子,长条形的,里面一看装的就是兵器一类。

    女子并不往前走太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声音宛然清脆,跪下来行礼说:“鲁姬拜见齐公。”

    齐侯看了看那鲁姬,但是看不真切,只是摆了一下手,说:“起罢。”

    鲁姬款款起身,齐侯笑着说:“鲁公子,你所说的宝物,在哪里?”

    庆父笑着说:“齐公您看,不正在您眼前么?轻稍待。”

    他说着,拍了拍手,那两名跟着的宫女便散开了,随即鲁姬弯腰将木盒子放在地上,“卡!”一声打开,里面放着一把宝剑,木盒子敞开的一瞬间,寒光猛地逼出,一看便是难得一见的好剑。

    宝剑上刻画着野兽飞禽,精致而奢华,透露着一种奢靡的贵气。

    那鲁姬将宝剑从盒子中拿出来,捧在手中,随即缓缓退了几步。

    “铮”

    随着那两个宫女快速拨动丝竹,音乐骤然响起,犹如金戈铁马,骤雨暴风般快速袭来,与此同时,那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快速翩然起舞,双手将宝剑抛起,随即旋转,单手接住宝剑,舞开了那曼妙的身姿。

    那女子本就美艳,就算不看脸,也知是绝色之人,再加上她的舞姿仿佛是一条惑人的水蛇,不停的扭动着腰身,晃动着酥胸,众臣看的一时都有些愣住了。

    吴纠顿时觉得实在不好意思,赶紧低下头来,端起杯子喝了口酒。

    白纱衣的女子还在随着丝竹之声舞动着,刚开始是金戈铁马,后来变成了缠绵小调儿,姿势更是柔软惑人,吴纠最后干脆低头专心吃饭,都不带抬头去看的。

    齐侯端端坐在上手的席位上,一边饮酒,一边笑眯眯的瞧着那舞动的鲁姬,庆父偷偷观察了一下齐侯的表情,虽然齐侯正笑着,看起来也很有兴趣的在欣赏舞曲,但是齐侯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笑容未达眼底,看起来不怎么真切。

    公子庆父却不着急,低声笑了一声,仿佛有股十拿九稳的把握。

    琴声已经慢慢接近尾声,随着鲁姬的舞动,就听到“唰!”一声,鲁姬的手腕一转,手上的长剑一扫,猛地一下就将自己的面纱忽然挑飞起来。

    面纱发出“嗖”一声,一下挑起,飘散开来,正好轻飘飘的落在了齐侯的身边,众人立刻发出“嗬!!!”的一声抽气声,全都被那鲁姬的面容给震惊到了。

    一方面是惊艳,另外一方面却是浓浓的惊讶。

    吴纠正低着头,用小匕舀起汤来,动作优雅的喝进嘴里,结果就听到丝竹声停止了,众人一声惊呼,身边的公子无亏连连看自己好几眼。

    吴纠好奇的抬起头来,结果“噗!”的一下差点呛着,连忙咳嗽了好几声,又用帕子掩住口鼻咳嗽,竟然也给震惊到了。

    但见那鲁姬,没有了面纱的遮掩,生着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一条吊梢柳眉,又细又长,凌厉之中无限妩媚,嘴唇仿佛菱角,轻轻抿着,尖尖的小下巴,红润的双颊,白皙细长的天鹅颈,娇羞俏丽,又有一种不舍人间烟火的仙子气息。

    和吴纠生的太像了!

    打眼一看,那分明就是一个人。

    齐侯一瞬间,从淡然的微笑,脸色一僵,险些直接从席上站起来,震惊的看着那个鲁姬。

    若非鲁姬是大大的双眼皮,而吴纠则是一双清冷的单眼皮若非鲁姬的双颊红润俏丽,而吴纠的双颊则因为常年清瘦稍显莹白若非鲁姬的嘴唇是可爱的菱角,而吴纠的嘴唇薄且利,众人显些就要分不清楚了。

    因为两个人的大体容貌长得太过相似,不注意细节的时候,打眼一看便是一模一样,但是若是注意细节,又能分出许许多多的不同来。

    齐侯也是诧异的紧,之前少卫姬找来了一个梁五,只是侧脸与吴纠有一些相似,而如今鲁国公子庆父则是更能个儿,竟然找来了一个有七八分与吴纠形似的人来。

    庆父见齐侯终于露出除了笑容之外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献上的宝物一定非常合齐侯的胃口,便笑眯眯的说:“齐公,美人与宝剑最配英雄,寡君知道齐公乃当世之英雄,所以特意嘱咐庆父,将这两样宝物献上。”

    齐侯盯着那鲁姬眯眼看了看,随即又恢复了镇定,笑着说:“这鲁姬”

    庆父连忙说:“不瞒齐公说,这鲁姬乃是鲁国国女之后,正是贵国公子纠的表妹。”

    吴纠一听,总算是明白来,原来这鲁姬的母亲,也是鲁女,恐怕还是公子纠母亲的姐妹,而公子纠天生长得像母亲,那鲁姬刚好也随了她母亲,所以鲁姬才和吴纠长得这般相似。

    齐侯幽幽笑了一声,说:“原来是二哥的妹妹,怪不得如此,这般说来,鲁姬也许久未见兄长了,定然有许多叙的话,二哥,你便安排一下鲁姬的住处。”

    吴纠本想好好吃饭,结果摊了件差事在头上,刚要应承下来,结果就见那鲁姬跪了下来,盈盈下拜,说:“鲁姬此次随同公子出使齐国,只因鲁姬一直对齐公敬慕有嘉,如今一见,更是仰慕不已,鲁姬不敢奢求,只求垂青一眼,让鲁姬常伴左右。”

    众人这一听,好家伙,这鲁姬也是奔放的性子,竟然当着众多士大夫的面儿,就这般表白了,说的还情真意切。

    吴纠干脆又坐回去,不淌这趟浑水,庆父摆明了想要贿赂齐侯,这样一来想要让齐侯色令智昏,好用美人计打消割地的念头。

    不过吴纠还是有些不明白,这鲁姬漂亮是漂亮,舞姿也迷人婀娜,但是庆父为何找这么一个和自己七八分相似的女子来进献给齐侯?

    难道庆父是在提醒自己?

    吴纠正奇怪,心中觉得齐侯恐怕要拒绝这件事儿,毕竟遂邑齐侯是要定了。

    结果就听齐侯笑了一声,说:“你想跟着孤?”

    那鲁姬满脸羞涩,低声说:“是,鲁姬仰慕齐公,只愿跟随齐公一人。”

    齐侯听罢了哈哈一笑,说:“也好。”

    他这么一说,不只是吴纠惊讶,也有许多士大夫们惊讶,这分明是美人计,大家以为齐侯会果断拒绝的,结果齐侯却说:“起身罢,你可先留在宫中。”

    鲁姬一听,满脸欢喜,叩谢了齐侯,声音更是又软又柔。

    齐侯随即还笑着说:“你过来,叫孤好生瞧瞧。”

    那鲁姬一脸腼腆,娇羞无限,最后还是走过去,跪在齐侯的席边上,轻柔的依偎在齐侯怀中,软绵绵的说:“君上,可能看清鲁姬了?”

    齐侯伸手挑起鲁姬的下巴,鲁姬顺从的抬起头来,让齐侯看到自己柔美纤细的天鹅颈,赧然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君上”

    吴纠震惊的看了一眼齐侯,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收了一个鲁姬已经很奇怪了,竟然还当众和鲁姬调情?

    公子庆父倒笑了起来,心里得意的很,觉得自己终于拿捏到了齐侯的脉门。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齐侯一面眯着眼睛细细打量鲁姬的容貌,轻叹了一声,说:“真像。”

    一面笑意满满的转头对公子庆父说:“美人与宝剑,鲁公一番好意,孤却之不恭,那便都收下了,鲁公子,眼下咱们是不是该谈谈割地的事儿了?”

    齐侯这么一说,庆父得意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却一瞬间僵硬凝固了,看起来实在怪异的紧,仿佛从美味佳肴中吃出了一截咬掉一半的虫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