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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淮海烟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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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夜色撩人,那铺满星星的天空却非纯黑的布幕,倒是在暗月中透着一片无垠深蓝。星斗繁冗,映照着徐州南大街上灿烂灯火。

    鸿宾楼上,依旧延续着平常的喧嚣,丝毫没有被柴宗谊在此饮宴而影响,没有清场,除了顶楼不许闲人来往之外,宾客自可得乐,内里的丝竹与外间的嘈杂为这乱世点缀了一丝太平。

    眺望窗外,陆飞的脸上闪过一抹忧色,柴宗谊的徐州此时看来犹如不设防的城市,万一南唐兵马突袭该如何是好。

    然而武宁军的要员们似乎并不担心这种安逸,在等柴宗谊到来的时候,马步军指挥使王延昭和都虞候贺兰瑾跟两个歌姬玩起了双扣,这是柴宗谊发明的纸牌游戏,在军中很受欢迎。陆飞转过头见两位大员和歌姬嬉笑,心中的忧虑又添了一层。部下是如此,那主公又是何许人也?听说这纸牌还是郭使君发明的,不务正业啊。

    其实陆飞也挺喜欢这种游戏,上手便会了,只是王延昭和贺兰瑾相请时,他却拒绝了,正襟危坐,揣着一颗忐忑的心等待柴宗谊的接见。

    为什么要投靠徐州?理由有千百种。柴宗谊的身份地位与各藩镇都不同,何况这是新起的军镇,据说除了都虞候贺兰瑾是郭威派来的人外,所有人都是柴宗谊起用于三教九流中,人事关系简单,老板的前途无量,这样的工作环境自然让陆飞心仪。不过陆飞也不单纯看重这点,事实上在给慕容彦超当马仔的这些年,慕容彦超对他的态度是极好的,可惜那终究不是个成大事之人,还得罪了当今皇帝,手下稍有门路的都有另觅良木的觉悟了,何况陆飞还不属于泰宁军。不过陆飞却认为自己足够义气了,如果慕容彦超没有去联络海贼,他恐怕也愿意跟泰宁军一条路走到黑。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只是陆飞对柴宗谊却还是有疑虑的,这个人究竟怀有韬略还是单纯的纨绔?观其孤军入徐州,虽说仰仗了郭威的福荫,但也是有大志向的表现,否则蜷居在汴梁或者去做柴荣的衙内都好。只不过这人却行为乖张,荒唐处只有世说新语里的奇人方可比较,那么他的志向就真不好揣度了。

    陆飞海贼出生,蜗居在微山湖一心所图也不过是重返东海,与叛徒陶然快意恩仇,所以苦心孤诣企望受到藩镇赏识。慕容彦超这边已经失败了,不知柴宗谊又如何,这就是陆飞一定要强拉着耿家来壮大自己声势的目的,就是因为和海州海盗的实力差距过大,泰宁军才舍弃了他,他可不愿意在柴宗谊这里悲剧重演。只不过柴宗谊真的能帮自己实现心愿么?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贺兰瑾惊呼,“俊如,你怎么三花皆有,底下埋了些什么牌?”

    王延昭立刻恍然,跟着喊道:“哎呀呀,刚才忘记起牌了,怪不得这俩妮子一直乐,此局不算,重来重来~!”王延昭把牌一甩,两名歌姬立刻不依,唧唧喳喳争论起来。看两位要员狼狈辩驳的模样,陆飞不禁咧嘴瞎乐,却被王延昭给瞧见了,挥手笑道:“子善倒也笑得出来,背上绑着那些个荆条,看着都发憷,脱了吧,某嘱咐个小厮在下边候着,公子来了便知会一声,你再穿上,端正做个样子罢了。”

    “岂敢,岂敢,某即说负荆请罪,绝不欺瞒公子!”陆飞连忙推辞,都是厮杀汉子,接触了几天之后都相熟了,陆飞虽然对贺兰瑾和王延昭的能耐还不了解,但那种热忱的态度至少在遇过的军官中是罕有的,天然的他便对武宁军升起好感,是故刚才会忧虑徐州夜间的防备。

    “瞧你精赤上身,也不避讳这屋里的姑娘,丫头,赶紧去摸摸,他显摆这么久估计就等你去摸一把!”贺兰瑾咋咋呼呼地怂恿身边的歌姬,姑娘们还只是窃笑,陆飞倒着了慌,站起来,“使不得,在下家中虎啸山林,若被知晓恐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了!”这番话有惹起笑语。

    “好一个虎啸山林啊,陆飞你这大蛟搁了浅滩,娶个虎妻倒也形象!”正在此时,大门被郭宝强推开,人未至笑语先闻,声音倒是清朗,厅中人皆立起身来。柴宗谊笑吟吟地走了进来,郭宝强侧身在后,满熊和鲁邦两人跟着把腰挺得笔直,也就在那会子,懒散突然从贺兰瑾和王延昭身上不见了,两人都行了个标准的新式军礼,气势陡变,房中几个挂着笑脸的歌姬都小心翼翼地退缩在一角,见此情状,陆飞顿时愕然呆立,方才疑窦一扫而空,只是看着年轻的柴宗谊呐呐不言。

    听闻柴宗谊美姿颜,好笑语,今下见之果然英气勃勃,虽然年仅十五却自有一番不怒自威,令人心折,从卖相上看,这位主公自是比慕容彦超远胜。

    举厅严肃,柴宗谊倒不自在了,摆手道:“都坐,都坐,今夜只把盏言欢。”听他开口,贺兰瑾急忙上前想请柴宗谊坐上座,只是一抬眼才愣住了,这厅里咋弄了个圆桌。见他发怔,柴宗谊笑了,“我嘱咐的,吃饭聊天而已,还恪守什么规矩,胡乱坐吧!”一面说,一面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了,贺兰瑾和王延昭倒不疑有他,跟着柴宗谊坐下了,但满熊和鲁邦便犯了难。这无论是资历还是职司,他们俩都不及前二者,况且今日宴请陆飞,这两人也该脸红,是故犹豫不决,木桩子似的矗在那儿。柴宗谊自是知道这二人心中打着什么小鼓,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瞧着,熬不住那眼神,两人终于期期艾艾地坐下,抬头却发现郭宝强依旧端正站在柴宗谊身侧,一副赤胆忠心模样顿让二人悔恨,这货忒奸诈。

    “傻根也坐下!”柴宗谊侧头看了郭宝强一眼,语气不容置疑。郭宝强有些露怯,嗫嚅道:“小的习惯了公子坐着,俺站着。”

    “胡说,你现在也是一个营指挥了,总想站着是不是要让我把你从那位置上撸下来?”柴宗谊一拍桌子,郭宝强立即坐下了,脸涨得通红。

    自从柴宗谊对徐州邬堡的扫荡结束后,武宁军的结构也大体形成了,王延昭任职马步军指挥使,在藩镇中算是军方的二把手,事实上也就相当于总参谋长,贺兰瑾出任都虞候兼教导营指挥使,负责军纪和新兵训练,本来柴宗谊打算让欧阳晟担任都虞候,但考虑到过早地在军队中掺杂文官,且是这么显要的职位很容易让将领们担忧,而且贺兰瑾毕竟是郭威派给自己的军官,单纯负责教导营也说不过去,便将原意作罢。

    除了教导营,实质上对外作战的部队依旧是郑恩、赵凤的一营和鲁邦、满熊的二营,每营编制三千人,马步军混杂,其实徐州总共还没有一千匹马,骑兵差不多就是拉辎重的。对于两个营的名号,柴宗谊还在斟酌,所以直到现在还是用数字代表,由于这次扫荡过程中,郑恩部在南边纵横捭阖,鲁邦和满熊都二了,因此这俩人最近面见柴宗谊都忐忑的紧。

    同时,柴宗谊还将自己的亲卫编成了侍卫营,虽然号称是营,在级别上与野战营一致,不过人数也就区区五百而已,主要负责汴梁的治安和柴宗谊的安全,汴梁的防务都属于教导营负责,这个机构人数众多,没办法,现在武宁军七成都是新兵蛋`子。

    因此,从来都是柴宗谊马弁的郭宝强扶摇直上当了侍卫营指挥使,显然,这家伙还没有做军官的觉悟。

    诸军官列座之后,那陆飞才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只道给柴宗谊请罪。柴宗谊一进门就看见陆飞背上绑着荆条,只是这会子才做出讶异的模样,一把将陆飞扶住,连声道:“陆壮士何故当真呢,吾听俊如言及壮士要负荆入城还只当是个顽话,没曾想壮士果然应诺,实是忠耿之士啊!”一面说一面亲自动手将陆飞身上的荆条解下,陆飞哪能拒绝,只是连声称罪,总之这番恩怨释怀的戏码倒演的似模似样。

    柴宗谊又招呼了侍婢打水来为陆飞擦拭,因想起进门时听得的笑话,便道:“虎啸山林岂可不避,这活儿我来干,壮士家中当午困扰了。”说罢就要拧毛巾,陆飞哪里敢依,趴在盆上忙道:“公子体恤感恩不尽,哪敢劳烦,末将自己来,自己来。”抢过毛巾胡乱在背上蹭了两把,形如澡堂子里的身段,柴宗谊不禁抚掌大笑,“子善真乃实诚人,还是让姑娘们动手吧,只是各位噤声,切莫传扬出去啊,鸿宾楼的丈夫如同战阵袍泽,可是性命相托的。”此言一出,屋里的人又笑作一团,一直噤若寒蝉的侍婢们也终敢展开笑颜,暗地里琢磨着使君大人倒是可爱的紧。

    王延昭笑道:“早前跟子善说公子素来亲和,他却谨慎,听我的话也不用受这般罪。”

    “俊如也学会耍滑了,你说的那番话我可是听见了,胆敢怂恿子善欺瞒我,罚酒!”柴宗谊显是心情不错,原本忐忑的鲁邦和满熊也都稍稍放下心来。

    那边厢陆飞已经换好了衣衫,经柴宗谊这般玩笑,原本准备好的效忠誓词就派不上用场了,只觉得这番投诚倒是轻松,咧着嘴就想赶紧给新老板汇报思想,哪知柴宗谊却不着急,挥手道:“先不谈正事,把桌子挪到花窗边,咱们边吃边听曲子,虽说黄梅儿去了海州,但鸿宾楼的才色美不胜收,今夜唱什么?”

    “却是公子作的对花,宾客们可爱听?”领头的侍婢正是如今鸿宾楼的管事杜鹃。

    “岂能不爱?黄梅儿凭此曲不知勾走了几多少年郎的魂儿!”贺兰瑾笑道,“还是公子填的词好。”

    “大俗当大雅,反正也都是一帮粗人,不过作了此曲自个儿还没听过,不知今夜歌姬比黄梅儿又如何?”柴宗谊一说,军官们各个露出勃勃兴致,小厮立刻启开花窗,这顶楼厢房正好面对着鸿宾楼中央的戏台,戏台的高度正好照顾了这包厢的视线。

    陆飞在一边听着柴宗谊言及海州,心弦就是一跳,狐疑想问,忽又觉得自己过于敏感,想来这辈子上山下水的还没如今晚一般自得,且听曲吧,再看厅堂中央,戏台上却已经唱开了。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