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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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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一切平息, 他竟在一万年后, 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小徒弟。

    记忆中, 他看着小徒弟从垂鬓小儿长成俊朗青年,可一转眼, 对方却已是须发皆白,满面尘霜。

    景岳心绪澎湃, 脱口而出:“小哭包, 别来无恙?”

    坐于上首的一叶老祖原本端了个仙风道骨的高人做派, 但在听见“小哭包”三字后, 却陡然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宛如智障。

    “你你你,你是谁?!”

    “我是你师尊。”

    “师——”一叶原本激动得臀部都离了座,但又很快坐下,语气平稳道:“你如何证明?”

    “你真要我证明?”

    景岳别有深意地往一叶身侧扫了扫, 殿中还站着一男一女, 看修为都在返虚期,应是寒云宗另外两位老祖了。

    他已从书坊得知, 如今寒云宗除了渡劫期的一叶,还有两位返虚期老祖。他们之下便是四位洞天期的太上长老,以及包括了魏天离在内的十余位紫府期长老。

    一叶没有回话,只是微微扬起下巴。

    景岳不禁失笑, 他的徒儿还和小时候一般, 心虚时总喜欢微扬下巴, 眼珠子往下看,一副“我不在意”的模样,可爱极了。

    “好吧。”景岳清咳一声,语速极快道:“你三岁尿床,六岁偷看无尘仙子洗澡,八岁被九头狗兽追撵了半个山头——”

    “停停停!”

    见流云、流风,以及魏掌门都一副“我听到了什么?我是不是产生了幻觉”的表情,一叶抽了抽嘴角。但他再也坐不住了,跨步走到景岳跟前,却又沉默良久才问道:“……你真是我师尊?”

    景岳抬起一只手,握住了一叶,微笑道:“如假包换。”

    熟悉的神识包裹住一叶,温暖得如同朝阳初升,磅礴得好似潮汐起伏。

    一叶眼中逐渐泛起泪光,下一刻,他整个人都跪匐在地,抱住景岳一条腿,痛哭道:“师尊!师尊!徒儿想你想得好苦啊!”

    所有人:“………………”

    一叶嘤嘤嘤地哭了好久,久到景岳从心疼到平静再到烦躁,就连蓝凤也气得跳上一叶头顶狂抓乱踩。

    此时,跺一跺脚都会引发修界地震的一叶老祖,沦落到毫无尊严。

    终于,等一叶平静下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对方完美地诠释了“小哭包”的来历,其灾难级的表演,稍稍冲淡了景元道祖复活的震撼。

    大殿里沉默着。

    一叶用袖子擦擦眼角,睨了眼蓝凤道:“师尊,那只鸡真碍眼,能让我烤了吗?”

    蓝凤感受到一叶的真诚,吓得立刻趴在景岳头上,满身绒毛都炸了起来。

    景岳:“不能。”

    虽然他也常常想这么做。

    一叶:“哦。”好失望啊……

    蓝凤:吓死凤了……

    随后,景岳被引入上座。

    除他之外,殿中任何一人都是在外界呼风唤雨的存在,此刻却都恭敬地站在下首。

    景岳大致说了自己重生的经过,又道:“我苏醒那日,碧云钟多半是感受到了我的气息。可寒云宗这番大动作又是怎么一回事?碧云钟给了你们什么提示?”

    几人对看一眼,由一叶回道:“师尊,你陨落以后,碧云钟已沉寂万年。那日忽生异像,我等借碧云钟布下窥天大阵,算出天道气数将乱,但混沌中又有一线生机,此人有大功德,且与寒云宗机缘深厚。”

    “可大阵生门中只能看见个少年的虚影,我不知那是他现在或将来的模样,担心错漏,便将寻找的范围扩大到十八岁以下。没想到,师尊竟然复生,现在想来,师尊就是那一线生机。”

    景岳:“原来如此。”

    一叶:“妖劫乱世刚刚结束八千年,眼下的消息我们也不敢泄露,于是对外说是寻找大利宗门之人。”

    景岳:“今日碧云钟又响,必然引得多方打探,但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我不想横生枝节。往后,对外可称我是你们找到的大利宗门之人,因此碧云钟有所感应,嗯,就说我已拜入一叶座下。”

    一叶“噗通”跪地:“徒儿不敢欺师灭祖。”

    其余诸人也只能跟着跪下。

    景岳见几人说跪就跪,面色一冷,呵斥道:“给我站起来!一叶,万年不见,你浑身骨头都软了吗?!”

    一叶一怔,想起师尊最不喜别人没事就乱跪,心里既怀念,又温暖,老泪纵横道:“师尊,是徒儿错了。”

    说罢,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戒尺,双手恭敬奉上。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殿中晚辈们表情复杂,恨不能自插双目。

    景岳:“……”

    很眼熟。

    这不是一叶小时候调皮,他特意砍了灵木枝用来教训劣徒的戒尺吗?

    景岳软了语气,“你还留着呢?”

    一叶:“师尊教诲,徒儿一日不敢忘。”

    景岳:“……”总感觉怪怪的。

    几人相继站了起来,一叶看了徒儿流云一眼,对方会意劝道:“祖师,您若是拜入师尊名下,对外也要向师尊行弟子之礼,如此,对于师尊而言的确是大逆不道。”

    景岳也知一叶难做,可除此之外,他的身份不好安置。

    这时,殿中唯一一位女性流风道:“不若祖师就拜祖师为师,对外只说您得到了景元道祖传承,如此即可隐藏真实身份,又不必让师尊为难。”

    景岳想了想便同意了,他也懒得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一叶却有些不满:“可这样……师尊岂不成了我的师弟?”

    景岳微笑:“你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一叶:“……没有。”

    景岳:“那就闭嘴。”

    一叶:“……是。”

    说拜师,那必然要做出姿态来。

    景岳随众人进入祖师阁,见空旷的大殿打扫得十分干净。正中央有一张供台,上面摆着景元道祖的牌位和供奉之物,墙上则悬挂着他的画像。

    说起来,蓝玉化成的这张脸,与前世的他只有三分相似,忽然见到过去的自己,景岳险些不认识了。

    画中的他只有背影,但却稍稍偏头露出了侧颜。长眉入鬓,眼神锐利,白净如玉的脸上还沾着斑斑血迹。他青衫渗血,长剑倒提,剑尖已呈腥红之色。而他的前方,则是堆积如山的妖族尸体,龟裂的大地早已被鲜血染透。

    画卷留白处一行字飘逸出尘,上书“景元道人界山斩灭十万妖图卷”。

    景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画中浓烈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犹记得那时他已是渡劫修为,只带了十余位弟子便上界山屠妖,那一日界山上暗无天光,血流成河,而他们只为替被妖族残害的一众同门报仇。

    没想到,竟有人记录了下来。

    画上没有落名,景岳问:“此画是何人所作?”

    一叶:“是二师兄。”

    景岳一怔,心里依旧难受。他往两侧看去,大殿左右各有一张稍矮些的供桌,景岳知道,那是他大徒儿和二徒儿的灵位。

    墙上同样挂了两人的画像,都是中规中矩的正面像。一人老实巴交,一人大半张脸都是交错的疤痕。

    他为他们各燃了一炷香,烟雾袅袅中,他默默祈愿,只盼有生之年,还有再见之日。

    之后,景岳面朝自己的供台跪下,拜了三拜,心道:自己拜自己为师,天上地下这怕是头一遭了。

    当他把三炷香插入香炉时,青烟却笔直而上……

    宗门内。

    千月和几个相熟的同门站在碧露峰下,惊疑不定地讨论着刚才的异象。

    “上一次碧云钟响,我看见大小峰的峰主都往青云峰去了,当时漫天剑光,那景象,我还以为寒云宗要变天了呢。”

    “是啊,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长老敢不顾宗门禁令在门内御剑,可吓死我了。”

    “刚才也是啊,这次更夸张,那些灵兽都——”

    说话的女修忽然顿住。

    无形的威压倾泻而下,但他们并不觉得难受,反而经脉都被洗礼淬炼一般,身体里的灵力跃跃欲出。

    一只灵鸟从空中飞下,落在地面,接着,是千百只。

    仙鹤引颈而鸣,灵雀展翅开屏。

    彩蝶翩跹,银鱼腾舞,白猿长啸,角兽嘶啼。

    寿鹿头颅低垂,金狮前肢伏地,齐齐面朝东方拜下。

    “嗡——”

    又是一声钟响,那声音携夸父之势,有盘古之威,仿佛跨越时光,穿梭轮回,从九天响彻人间。

    “嗡、嗡、嗡……”

    钟声不停,一声接一声,似有重锤敲击在心头,鼓动着体内血脉沸腾。

    千月默默数着,直到九声以后,碧云钟终于安静。

    九声!

    所有人面色凝重,只有事关寒云宗生死存亡,碧云钟才会连响九次!

    而一天之内,碧云钟响了十次!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快看!”

    一名弟子手指东方,那里是宗门最高峰——白雾峰。

    忽然间天色暗下,碧空中一片幽蓝,仿佛海天倒转。

    日月交映生辉,无数星辰落雨,划出一道道银色流光。那一刻天摇地动,百兽咆哮,万千灵鸟疯狂冲向白雾峰,哪怕被护山结界挡下,也毫不畏惧,不知疲惫,一次一次,反反复复。

    人们怔愣地望着这一幕,均不明所以。

    但每个人都意识到,寒云宗,真的要变天了……

    他之所以选择从内门入手,是因为内门既受核心弟子影响,又同时影响外门。就像架在中间的桥梁,一旦桥断,核心弟子没了根,外门也没了源。

    而他的目的,是要摸清这三派的具体情况。一刀切当然可以,但治标不治本,他必须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

    景岳领了宗门令牌,一路分花拂柳,来到了分好的寝舍。

    此时刚好下了晚课,房中三位舍友都在。几人应该是提前得了消息,见到他并不意外,只都冷漠地瞥了一眼,便扭过头不再搭理。

    景岳心下一哂,大方道:“各位师兄好,我叫景山。”

    年纪最大的瘦高青年冷淡地“哦”了声,从头到尾眼睛都没离开过书。另外两人皆是十几岁年纪,其中一人相貌清秀,哪怕不说话也有三分温柔;另一人稍有些胖,他偷看了景岳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地盯着窗棱某处。

    如果景岳探来的消息没错,这几人都是平民一系。而他则是被金丹真人带回宗的,按理说应算作亲传一派。既如此,被舍友们排斥,也就理所当然了。

    但景岳哪儿能就此罢休,他直接道:“你们怎么不理我?”

    众人:“……”

    一般人面对冷暴力时,不该觉得尴尬或愤怒吗?他怎么可以一言捅穿?这下不自在的反而轮到了几个舍友。

    小胖子最先坐不住,他从位置上站起来,清咳一声:“那个,我叫余小宝。”

    景岳热情道:“余师兄你好!”

    余小宝原本是寝舍中年龄最小的,可也比新来的景山大了整整五岁。他见对方生得虎头虎脑,实在冷漠不起来,有些扭捏道:“叫我小宝就好了,我修为还没你高呢。”

    他只刚刚引气入体。

    “哼!”

    高瘦青年忽地冷哼一声,余小宝缩缩脖子,快速坐回了位置。

    景岳见状,直直走到高瘦青年身边,“这位师兄,敢问尊姓大名?”

    高瘦青年可不像余小宝那般没定力,他闲适地翻了一页书,再次从鼻腔里发出嘲讽一“哼”。

    景岳真诚道:“哼师兄,你好。”

    高瘦青年:“……”

    清秀少年忍不住笑起来,他摇摇头,对景岳道:“他姓梁,叫梁远。”又拱了拱手:“我姓诗,讳年。”

    景岳:“诗师兄,你的姓氏真少见。”

    “你也是啊。”诗年笑了笑,又道:“你是什么灵根天赋?竟然十一岁就已练气一重,真是厉害。”

    想他今年已十八,也就堪堪练气二重。

    寒云宗可不像荒僻的大日城,在刘老汉眼中,十年锻体有成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可寒云宗里的人十年左右锻体成功者比比皆是,传说中,还有天资卓绝者只需七八年便可引气入体。

    但引气入体是个大坎,要从引气入体跨入练气一重又需要不少时日。哪怕是在寒云宗内,也很少见到有景山这般天赋的。

    景岳:“我是变异的雷灵根。”

    话一出口,诗年和余小宝都露出震惊之色,就连梁远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单灵根,又是变异,难怪……

    梁远心中更为戒备,有如此天赋,亲传一系肯定很快会找来。啧,让景山住进他们寝舍,无异于安插了一根钉子。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