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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所谓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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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休雪止,绝崖上,一个白衣男子半蹲着,木讷呆滞地愣在那里,失魂落魄。在他身前,一个黑衣男子被端放在雪地上,面无人色,白里透青,很显然生机已绝。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柄沾满血腥的剑,双手牢牢握住剑柄。

    盲刀的师父和师妹相继醒来。盲刀师妹龙洏醒来一转头就看见了十几丈外盲刀的背影,还有地上躺着的一个黑衣人,被盲刀遮住了大部分,看不见面貌。

    “师父,师兄怎么在这里?”她疑惑地问。

    师父龙傲绝摇了摇头,却深深地叹了口气,眼里的沉痛难以掩饰,闭口不言——他看出了黑衣人的身份,却没有告诉龙洏,怕她接受不了。不过这样做也无济于事。

    “啊,小寒!他怎么会在那里?”龙洏定睛一看,顿失娇容而惊呼。他躺着,莫非……龙洏愈想愈慌,险些昏厥过去。龙傲绝急忙稳住了她,又不住喟然。

    从两人醒来到现在,盲刀似是浑不知情,一直守在龙寒冰冷的尸体旁边,一动不动,就像一尊雕像,只是那胸膛仍旧在微微起伏。盲刀的表情木然,无悲无喜,瞎了的双眼映射不出他此时的心情,不知他有什么想法,也可能什么都没想,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突然,那把插进龙寒胸膛的剑“嗤嗤”地动了,只是微微颤动了几下。盲刀恍若梦醒,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期待眼前人能够醒过来,再叫自己一声“师兄”。

    龙寒已经死了,回答他的,是再次刮起的风呼呼的声音,由弱渐强。他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冷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着他的脸,但是他仿佛没有感觉到,脸上却挂上了淡淡的微笑。在风中,他“看”到了少年时的龙寒正冷不伶仃地站在他面前,酷酷地用剑指向他,那样子似乎是在宣战。

    “寒,你回来了……师傅和师妹还在等着你啊,快去跟他们打招呼吧……”盲刀喃喃道。

    风声愈来愈大。盲刀双目失明,不代表他师父也瞎了,龙傲绝分明看到:就在那风起之时,云浪也翻涌起来,穹窿阴云密布,云脚飞银线,霍闷耀长空。风云涌动,成了天上的漩涡,而漩涡中心正好在盲刀与龙寒的头顶上。那天上的漩涡似乎愈来愈低,飞火扬威,霹雳列缺,一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糟糕!叶小子,快点躲开!”龙傲绝见眼下情势不妙,扯着嗓子向盲刀大喊,同时也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神速“飞”向盲刀所在的地方,直接伸手一把逮住盲刀的衣领子,拽着就跑。

    一条雷龙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冲向龙寒,准确无误地劈在了那柄剑上,威力之大,光是余势就将五丈开外的盲刀师徒又生生震退了数十丈。紧接着又是八道天雷接踵而至,乱石纷飞,冰雪消融。

    蓦地,风云俱散,黑魆魆的天空瞬间恢复清明,就连天上那巨大的漩涡也倏然了,仿佛从未出现。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直到盲刀清醒过来,同师父师妹前去探看。龙傲绝和龙洏都惊奇地发现,龙寒的尸体竟完好无损。盲刀一阵摸索,在气还没松的同时又忽然皱起了眉。

    “咦,寒的那柄短剑呢?我分明记得,寒身上那柄剑应该在他身上的啊,到底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在另一个时空,一个名叫“墨云”的大陆上,这里也刚刚经历过一次天地异变。和那边有不同,那声势浩大的九道天雷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刺眼的光芒,从漩涡中心射出,飞向了大陆东南部一处山脉,遁入山林,无影无踪。

    墨云大陆,天云森林,林中空地。

    一个少年静静地躺在嫩嫩的草地上,垂髫被轻柔的林飔吹拂着,散落在少年俊秀的脸庞。少年皮肤生得光滑白皙,脸色却有些发青,柳叶般的细眉不自然地蹙着,瞑着目,嘴巴闭得死死的,像是做了噩梦,一副不安的样子。他的左手紧紧地握着剑鞘,剑鞘青灰色,镌刻五爪神龙,不怒自威,似有灵性。而这鞘所配之剑,却好死不死地插在了少年两髀之间——剑倒没真阉了这杯具少年,只是紧紧贴着他兄弟。

    咳咳,也难怪这个少年神情如此不安,毕竟那活儿可是贴着一柄“杀人不眨眼”的冷兵器,稍一不慎,就那啥了。

    “唔……”少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手指动弹了一下,渐渐地苏醒过来。

    “嘶——我滴个神呐,这是咋了我?”过了一会儿,少年完全醒来,使尽了吃奶的力才勉强支起半截身子,却惊觉小兄弟一凉,便往下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三跳,自家兄弟竟与一柄该死的破剑来了个亲密接触!他吓呆了,倒抽了一口凉气,傻了眼儿愣在那里。

    说是“破剑”,还真没委屈了这柄剑——剑上覆满赤黑色的锈,完全看不出本色来,剑长不过两尺许,柄呈青灰色,没有剑穗。少年皱着眉头看了眼锈剑,又侧过头看了眼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手中的剑鞘,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心道:“貌似我还完整,这把剑又是什么来历?”他将右手抬起,很慢很慢地伸向锈剑剑柄,又闭上了眼,咬咬牙,偏过头,一副肉疼的表情,握剑一拔。

    下一刻,少年就感觉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什么都没有,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他的到来惊醒了这里的一个存在。

    那个存在也像刚刚少年那般费力地支起身子,微微舒开眼,茫然地环顾四周,眼神无限迷茫:“这里是哪儿?阴间吗?”刚刚他感觉自己起来虽然缓慢,却好像并不觉得身体很累,只是精神有些虚弱。传说人死精念化为鬼,自己明显没有感觉到肉身的累赘,莫非自己已经变成了鬼?

    “变成鬼也好,我生平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也不积什么阴德,转世投胎于我而言不过是一种奢望罢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忽觉两道目光看向自己,他顺着目光看去,便看见了一个粗布麻衣的少年。

    “你是谁?”少年惊讶地看着他,出声问道。没想到,这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居然也会有别人在。

    他看着少年,有些悲怜地叹了口气:“不想少年如此年轻便去了,这个乱世的确是太无公道!”

    少年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皱起眉头,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你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还有,这里又是什么鬼地方?”

    他有些心里不爽,同是天涯沦落人,理应同病相怜,这小子怎么和他就那么话不投机?而且语气也丝毫不带尊重之意,即使是平民,也是应该懂得尊敬长辈才对啊!不过想着自己都死了,也没必要惦记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于是也放下了架子,和这个在他眼中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交谈起来:

    “本人姓……段,名天寒,字逐浪。生前是大宋的一个江湖人,生于甲辰年(公元1184)。就算小友生于大宋,可能也不会知道我是谁,不过《生死簿》上见真名,即使这个名字不会存在于阳间史书,在这上面却要留下实名才作数,我也就如实了。人已身死,恩仇泯然。要问我的生平,那可就说来话长了。我生于段家,不过是个庶子,被同父异母之兄设计陷害,被家族遗弃于这乱世,无家可归,随波逐流。在我十二三岁那年,我被一个侠客收为徒弟,他带我来到他隐居的深山,我见到了和我一样身世悲惨的师兄和师姐,和他们一起习武,一起生活。等我长大了之后,我便下山寻仇,而那个陷害我的混蛋,竟然投奔金人,助纣为虐,成了汉奸!哼,果然是丧尽天良之辈,和他的名字也倒是相符合了。唉,不说了,不说了,积点口德罢。”说完,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些年的仇恨一直闷在心中,今天终于倾诉与人了,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貌似变得很多话。这人赫然是死去的龙寒,不,现在应该叫做段天寒。

    虽然不懂这个人为什么要向自己诉说这些,但少年总觉得这人似乎很了不起,还是默默地倾听了他段天寒的故事。

    “我说了这么多,小友你也谈谈你的故事吧。”段天寒笑道。

    少年沉吟片刻,才道:“小子名霖,姓季,四季豆的‘季’,甘霖的‘霖’,今年十四。小子家住天云山,家中还有小子的父亲和阿姊。小子没什么生平,这十几年从未下山,与灵兽为伴。家父和阿姊都是墨侠,只有小子一人乃是‘芥子’。不是墨者,在南域连身份都没有,也一辈子甭想成人了。”说到“芥子”,少年神色便黯然了。

    段天寒听了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天云山是何地?灵兽又是何物?芥子又是何意?不过更让他不解的是,墨侠不是墨家的派系么,墨家自秦始皇统一中原就没落了,而又有之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到宋朝几乎就很少听说墨者之事,但这小子却说不是墨者就没有一席之地又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他脱口就道:“墨家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吗?”

    “你说啥?怎么可能!”季霖不以为然,“你别以为我是山里人就好糊弄了,墨云大陆的主体部分就是以墨家思想为精神支柱的南域啊!只要是在南域,墨者,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备受恭敬的人物,同样也是我等芥子一生追求的目标!”

    “什么?墨云大陆?小友莫非不是大宋之人?你知道炎黄子孙吗?”段天寒终于发现不对劲,忙问。

    “大宋又是什么?州名还是府名?反正我不知道。炎黄子孙?好像听父亲说墨祖自称炎黄子孙……哎呀,反正我不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季霖回答不上来了。

    “那小友便说说墨者吧。”

    季霖这下脸色一正,向他陈述道:“既然前辈不知世事,那小子我便一一具道了。南域有两部分,南城和南海。南城有许多州,每个州都有一元帅府,府中有墨侠组织的军队,称为御军,以守护疆域,抵御外敌。墨侠肉身比芥子强悍许多倍,有的参了军,有的成为游侠。南海有许多岛,都隶属于一些世家,世家以擅长异术的墨客为主,墨侠为侍。这些世家都有血脉传承,势力和帅府差不多了。然后就是墨匠,他们没有具体的势力,只是如海底针一般大隐隐于市,神龙见首不见尾,却与大陆的发展息息相关。不论墨侠、墨客还是墨匠,他们都是以墨家思想为行事标准的墨者。”

    段天寒若有所思地道:“哦,原来如此。我果然不是与小友一个世界的人,我听说的墨者和你们世界的墨者有些不同,尤其是墨客,在我们那边,就只是文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