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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寻妻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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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中界,段天寒陷入了回忆:想当年,自己刚刚才来到师父所居住的深山茅庐,就与比他大了些的龙叶(即盲刀)打起架来,与季霖的结果无异,完完全全的惨败,那时候自己疼晕过去了,不省人事。至于这小子,只怕是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了。

    正当季风收回了赤狼枪,欲要上前将季霖扶起,季霖已经翻过身来,慢慢地将手中的剑插进石缝中,慢慢地用左手摁着石地往上撑,慢慢地将腿蜷起来,慢慢地爬起来,左手撑着膝盖努力想要直起腰,右手握着剑柄无力地往下垂着。

    他低垂着头,往地上吐了一口血,在石头上绽放出一朵扶桑,颜色却暗了。他的腿因虚弱而发软,险些又栽倒,踉踉跄跄,勉强稳住。他缓缓地抬起左手,拭去了嘴角的血,抬起头来,半睁不开的双眼从缝隙中渗出了袭人的目光,充斥着冰冷的疯狂,他好像没有了意识,只是本能地站起来,尽管摇摇欲坠,尽管狼狈不堪,却令人心悸。

    与季霖的目光对视,季风恍惚了一下,就一步一步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喟然,有些激动。

    “好!好!好!好儿子,真不愧是老子的儿子,季家的男子汉!”他说话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吾……寒……”已经陷入昏迷的季霖口齿不清地吐出了两个模糊音,然后向前倒去。

    季风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了他,无意瞟到儿子背上血肉模糊的一片,心里又惊又恼,惊于儿子竟能在身负如斯伤势的情况下站起,恼于自己下手太不知分寸。小心翼翼地把儿子放在背上,他迅速地往回赶——刻不容缓!

    等季霖醒过来时,睁眼就看到一个雄伟的身影守在自己身旁。他想要起身,却牵动了背上的伤,全身抽搐了一下,就又躺了回去。

    “伤还没好,不要乱动!”

    父亲的喝斥声响起,他看向父亲的双眼,除了那化不开的愁色,惟余慈爱。他心里有些梗塞,想要说的话被堵在喉前,发不出声来,眼圈有些微微泛红。父亲不止第一次这样看他,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反应却比之前强烈了许多。

    在这以前,自己也曾经因为一些事而受伤,而每一次,父亲都会叹一口气,然后问自己好些了没,自己从来都只是默然点头;这一次虽是喝斥,他的感动比以前更甚。那是也许是因为自己还不懂事吧。

    他默默地移开视线。正值初秋,窗前的几棵老树已经挂了好几片金黄,任凭西风吹,却带不走那几片“老顽固”,它们只是牢牢挂在树梢,随风摇曳,与年轻的后辈们风中沙沙作响,吟唱树叶的歌谣。

    同样望向窗外的,还有季风。他看的更高更远,那一座终年乌云笼罩的山,一只孤鸢在上空盘旋。

    “雏鹰羽毛丰满后,它的娘亲就会把它放下悬崖,让它自己展翅高飞,自食其力。阿雨,你已经是墨者了,就像羽翼已丰的雏鹰,该学会飞了。”

    季霖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起一件自己本不应该有记忆的事——那时自己还太小了,身子骨弱的他三岁才学会走路,能下地后就到处跑,有一次在屋外就听到了姐姐的声音,她问,爹,娘亲呢?自己当时很好奇,就缠着父亲问什么是娘亲,父亲每每是避而不答,久而久之,自己差不多就忘了这件事。

    没想到,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又不经意地被回想起了。于是他就问:“爹,‘娘亲’是什么?”

    听到“娘亲”这两个字,季风心里就如同被锥子扎了个深孔,眼中的化不开的愁色填满了双目,落寞颓废。

    “阿雨……能不说这件事吗?”

    果然,父亲再一次回避了这个问题。季霖默然。他打小就生活在这深山老林,很多事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即使季绣每一次都带些简牍回来,他却也没有在任何简牍中读到“娘亲”二字,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他也不知道。

    其实他本可以不在意,但季风的反应他却不能不惦记——尤其是,以前他总是不理解为什么每次看着父亲的眼睛,总觉得有一种怪怪的感觉,那种很不好的感觉。

    这时,门开了。走进来的是端着一碗热热药汤的季绣。

    “来,混小子,这是你阿姐亲自熬的药汤,闻着忒香了!”

    沉闷的气氛不见了,季风如蒙大赦般溜了出去。季绣理都不理他,将碗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季霖,让他靠在墙上。她又端起药碗,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季霖嘴边:“喝吧,不烫。”

    季霖本来还想道声谢,可是看到那勺黑漆漆的药汤后,就皱起了眉头:这玩意儿能喝?想归想,他还是咽了口唾沫,一口气“吸溜”而尽。艾玛,这一勺下去,他的脸先是一痉挛,然后有些发青,表情也扭曲了,恐惧地看着她,怒道:“女魔头,你竟然趁人之危报复我!”

    季绣难得温柔的表情一下子翻脸,真就如同女魔头一般,头发像群魔乱舞,眼神危险得像是要杀人,二话不说,当即一只魔爪掐住季霖下颔,让他张开嘴,一碗汤使劲儿往嘴里灌,还一边灌一边狠狠地道:“报复你?哼哼,看我不把你折磨得欲仙欲死!”

    天云山传来了一声声鬼哭狼嚎,一时间不绝于耳,属引凄异,空谷传响,惨不堪言。

    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是在桌上吃的。季绣的药立竿见影,除了口感太差,季霖现在已经能够自己下炕走动了,不过精神面貌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失魂落魄,就像家里死了人一样。

    不过一些关键的事还是得让他振作起来。比如他已经成为了墨者,该是他自己为自己取字了(墨云大陆习俗,子成人而取字亲为也)。他常常梦见有人反复呼唤着“寒霏”这个名字,他觉得应该有一种特殊意义,便自取为“寒霏”了。

    “寒霏?”季风和季绣对视一眼,皆是点头默许。季绣笑了笑:“行啊你小子,果然没白费了你老姐给你带简牍的精神!”

    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季霖没有说什么。该怎么说?有人托梦叫他“寒霏”?

    “咳咳!”季风咳嗽两声,把两姐弟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你们都回房休息吧。阿雨,记得收拾好东西,明天好出发啊!”

    “知道了。”季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季绣从腰带上解下了她的锦囊,递给季霖:“小子,这是阿姐给你的饯别礼。你这小子谨慎的很,要你收拾东西肯定是把家都抄了,给你这个,省得大包小包的。”

    “哦哦,”季霖接过锦囊,“别以为我会谢谢你!”

    很显然,他对刚才的惨痛经历耿耿于怀。不等季绣大发火,他就鞋底抹油一般溜回自己的房间,门一甩,“砰”地一声关上了。

    “好小子,跑的倒是快!”季绣笑道。

    尽管伤还没好,身上还缠着白布条儿,季霖这不安分的家伙还是翻窗出去了。

    季霖头微扬着,优哉游哉漫步于幽径,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望着夜空。林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轻飔拂掠面颊,清凉舒爽;明月洒落柔光,可鉴毫芒。每一次来到这里,他都会有不同的感悟。山林中传来“咕咕”的啼鸣声。这才刚入秋,林子里一点虫兽也见不到了,就只剩下一些林鸟,多少有些寂寥。重回旧地,季霖一眼便望见了那大石头,也不着急进洞,就坐在大石头上面,抬望眼,观星辰。天云山的天似乎永远都是晴着的,天上数不尽辰星尽闪亮,虽相距遥远,却仍能隐约看见星宿移动的轨迹。

    此时此刻,段天寒的灵魂又飘了出来,也随他看星星,感慨良多。

    “据说,凡人死后,其真灵不灭,升到九霄天外化作星辰;而天上每有一颗星辰坠落,便有一人诞生于世。”

    “是吗?”季霖眯着眼笑了笑,看着潜移默化的星阵,今晚的心情尤外舒畅。

    山顶小屋——

    “清玥啊,咱夫妻俩也有十余年未能见面了吧。”

    小屋内,季风独自一人坐在桌旁,桌上放着一坛酒,两只碗。一只碗放在他面前,另一只碗却放在一只玉钗边。玉钗上有一只凤凰,是由火灵玉琢磨而成的,玉钗背后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关”字。

    “清玥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感觉不过一瞬间的事,你留下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不知道你在家族过得怎么样?或许你已经忘记了我,毕竟,我只是一个没出息的混账!当年关家棒打鸳鸯,你我分道扬镳,若是我能有点出息,就不会这样了。”

    “还记得当年咱俩的邂逅吗?那时候我已经是一位将军了,被毛帅分派到了元杨州,就住在隆福客栈。那天正值夜半,全无睡意的我就想下楼喝几碗酒,却就在这楼下看见了你,独饮灯下。你说你是离家出走,悄悄来到了这里。我们两个很是聊得来,这番对饮后,你便成了我的红颜知己。”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提着酒坛将两只碗灌满。

    “这一碗,敬我们的初遇!”话毕,他双手端起碗,仰头便一饮而尽。清凉的酒液顺咽而下,却似有烈火焚烧。置碗于桌,视对面,盈酒依旧。

    一口浊气喟然,季风心里空落落的,望着雕凤玉钗,怅然若失。

    “你不喝啊……那我就帮你干了吧。”

    于是又端起对座的碗,饮尽。尽而盈,盈而釂,釂又尽,周而复始,酒坛子里的酒一点一点下降,眼见得就要见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