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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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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癸未年十二月二十八。

    这一天季霖是在鬼斧这里学习(玩)。鬼斧和方尤规定了时间:从早上到中午的时间,就由方尤来教季霖锻冶;中午到晚上,鬼斧教季霖木工。

    不过现在虽然是早上,方尤却有事情出去了。所以无聊之间,他就到鬼斧那边去了。方尤去办什么事情?还是九月的时候,柴家和元杨府的那次交易。工场里这么多的铁匠师傅终于将那三百件精良兵器打造出来,于是一大早的,他就揣着装有三百件兵器的锦囊前往薛家大宅找柴家两位使者了。

    柴乐手托着腮坐在桌案前,两眼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今天仍旧在下雪,院子里的积雪有一尺厚。白雪皑皑,对面看得到的房子屋顶上全白了,秃掉了叶子的大树银装素裹,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可是柴乐很讨厌冷天,看着这下得没完没了的坨坨雪,他的心情糟糕透了。

    自从那日他帮了季霖一把,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要好。虽然他俩的性格相差很大,却意外地很合得来。隔个三五天,季霖就会从匠门出来,到薛家大宅和他一起逗薛楹的孙子玩或是邀请他来匠门看他的那些成果。偶尔当鬼斧要到老邋遢那儿换木材,他也会被季霖叫上,去找小道士。

    他在这几个月绘了很多画,却一天比一天更简化。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明天就是离别的日子了,尽管能完成家族交代的任务是很光荣的事情,但是他一点也不兴奋。家族里有什么好玩的?捉弄大哥也捉弄腻了,二哥又是个闷人,还不如留在这里。

    当然,只有他才这么想,墨牙却是巴不得赶紧随柴乐回去,待在别人家里太没有安全感了!

    “真烦人,明天就要走了啊……这该死的雪!”柴乐有些烦闷。在这大雪天,他才不想出门,也就只能待在屋子里了。

    方尤终究还是来了,两方一手交粮食,一手交货,然后分道扬镳。

    与此同时,季霖趁着正在下大雪,就走出来透透气了。大街小巷被白雪所装饰,季霖仍然穿着那件从家里带出来的短装走在大街上。空气冷得刺骨,他却贪婪地呼吸着,并没有丝毫的不适。

    路上的行人都是穿着厚厚的裘衣棉裤,戴着毡帽和兽皮手甲,踏着厚厚的兽皮靴,行色匆匆。他们尽量将能遮住的地方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脸都冻得通红,有的人还边走边对手哈气。所有人当中只有季霖一个异类,穿着葛衣不说,连帽子也不戴。

    所以他走在大街上是很惹眼的。大家都惊奇不已:他难道感觉不到冷吗?不同性质源墨的载体,对不同的环境会呈现出不同的反应。就像季霖的源墨是寒性,普通的寒冷对他根本没有影响,反而对他有利。不过像那种空气都能被冻结的绝对零度就另当别论了。

    “栩爅!”进了薛家大宅,季霖对薛老打了声招呼后,就大声喊柴乐了。

    “今天本少爷不想出去!”柴乐在房里大声回道。

    不出去,当然就是在屋里歇了。

    “你明天要走了?”季霖皱了皱眉。

    柴乐看着窗外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你还要回来不?”他又问。

    “……不知道。”看起来柴乐现在的情绪很低落。

    “咱们到亭子里喝点小酒聊叙一下吧,看你这死气沉沉的样子就让人不舒服啊。”季霖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硬从椅子上拉起来,往外面拖。

    “本少爷不要到外面!”柴乐极不情愿地反抗,将手臂挣脱出来,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季霖气笑了,这家伙在耍什么脾气?他有点可惜地看着窗外的雪景,无奈地道:“好吧,我姑且就在这里陪你吧。真是可惜了那么美的雪景啊。”

    柴乐终于转过头来看季霖,刚想反驳他一句,突然卡住,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季霖,瞠目结舌地道:“少爷的天,你居然敢在这个天穿短衣!你不冷啊?”

    看着衣服裹得很厚的柴乐,季霖一本正经地说了句玩笑话:“我是耐寒将军。”

    “本少爷还耐温将军呢!好了,什么酒?统统交出来!”柴乐终于笑了一下,“少爷要和你一醉方休!”

    不动声色地从锦囊中拿出了一小坛酒,季霖偷笑道:“这还是我从家里悄悄带出来的。我那老爹嗜酒如命,我只在他离开前一天喝过他的酒。那可是我第一次喝酒,我就被它给深深吸引住了。不得不说,酒的魅力就是高啊!”

    “咚咚!”门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少爷,你是不是私藏了什么酒?”墨牙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听他的语气,只怕也是在门外流口水。季霖愕然,他连泥封都没有揭开,墨牙就闻到酒味了,这鼻子莫非是……

    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柴乐耸了耸肩,一脸无可奈何地轻轻摇头,走上前去将横木取下来,打开了门。果然,在开门的那一刻,墨牙就像一阵风一样来到酒坛子前,足足盯了一个呼吸,才“无意间”看到季霖:“原来这酒是季小子你的!”

    “别客气,尽管喝。”季霖笑道。

    “在酒面前狼哥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柴乐在旁边插了一句。

    季霖揭开泥封,顿时酒香四溢,沁人心脾,十里飘香。三人各自倒了一碗,墨牙很珍惜地喝了一小口,眼睛立马就亮起来,发出墨绿色的光,赞叹一声:“好酒!”

    一口下肚,柴乐的郁闷也被驱逐出去了,夸张地道:“果真好酒!喝了这碗酒,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嗽也不咳了,嘴也不臭了,胆子也壮起来了,浑身上下都有劲儿了!”

    “注意你身为大家族少爷的风度,你没喝过酒啊?”季霖笑话他道。

    “风度是什么,可以吃吗?给少爷来两斤风度下下酒!”柴乐又来了一句。

    ……

    “这一杯酒,敬咱们仨。愿咱们的友谊天长地久,此生不尽!”

    “乒!”

    大中午的,三个年轻人就醉酒在这小小居室中。柴乐最不堪,壮志凌云地一口干,三两下肚就倒地不起了;墨牙像是舍不得喝这么好的酒一般,像品茶一样小口小口地喝,大半天脸都不红;季霖也有些醉意了,头昏沉沉的,眼睛半睁半眯。

    “那个,墨牙大哥,你要是、要是喜欢这酒的话,我就再送——你一坛吧。”季霖很大方地又拿出一小坛酒,放在桌案上,“小弟,我,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明、明天小弟再,来送别。”

    说着,他就摇摇欲坠地往门外走去了。门被他撞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将门打开。

    “这小子……还不错嘛。”墨牙再一次难得地笑了。他将酒收了起来,顺便就把柴乐拖到了床上,随便一扯被子盖在柴乐身上。

    柴乐的酒量实在是令人捉急,下顿还没吃,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当他终于起来,脑袋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觉。在痛觉的折磨下,他倒是更加清醒了,下了床,走到窗前。雪下得不是很大,天上还能看见冬阳。

    “嘶——好冷啊!这该死的雪怎么现在还在下?”柴乐抱怨道,又找了件厚衣服裹在外面。

    “咕~”

    他的肚子里传来“哀嚎”声,只觉饿得慌,抬头一看天色,还是亮堂堂的。

    “怪事,少爷中午吃了饭的啊,怎么现在这么饿?”柴乐摸了摸肚皮,这种饥饿感好像有些夸张了点。

    等等,为什么太阳还在东边?柴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不确信地再往窗外看了一眼——真的是在东边!他呆住了,一滴冷汗从头上滑下来。

    “少爷的天!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吗?”

    这时,墨牙端着饭菜进来了。他看见柴乐佁然不动地站在窗前,嘴角抽搐了一下:“少爷,你终于醒过来了。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啊,本少爷知道了,早上……是吧?”柴乐机械般转过头来。

    “不愧是少爷,知晓天时啊!”墨牙以夸赞的语气不动声色地捅了柴乐饱受打击的心脏一刀。

    吃完了饭,两人便开始在各自房间里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了。

    匠门,季霖老早就醒来了。他现在住的是属于他自己的单间,鬼斧和方尤都在两边的隔壁,可谓是方便极了。他先是坐着用木头花了不少时间才雕刻出了他们,也就是他、柴乐和墨牙喝酒的雕像,打量了一下,修修改改,直到满意为止。

    然后,他就到了方尤的工房里,和方尤打了一声招呼后,出了匠门。

    他那相当不错的时感和预感使得在到达薛家大宅时,柴乐他俩也正好从里面出来。两方一见面,皆是一惊——

    我的预感也太神准了吧?

    他怎么知道咱们是这时候出来?

    “早啊,这么早就要出发了?”经过昨天的酒一喝,季霖对于这种离别的愁绪也就淡了一些,问好的时候显得相当自然。

    “嗯,你是来送咱们的吧?”柴乐的情绪也是比昨天好得多,笑着问。

    “废话!我送你们到门口吧。”季霖笑道。他和墨牙也用眼神交流了一瞬,两人皆是会心一笑。

    两人牵着马儿和季霖同行,一边慢慢走,一边聊着天儿。不知不觉,三人就走到了元杨郡高大的城门之下。这时,季霖从锦囊里拿出了一个木雕,正是他今天早上所雕,然后递给了身旁的柴乐。

    “什么都别说了,后会有期。”他笑着说。

    “后会有期!”柴乐重重地抱拳道。

    “后会有期。”墨牙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笑,微不可查。

    天上的雪下得大起来,就像飘落的梨花瓣。两人翻身上了马,城门开后,头也不回地策马飞奔南下。季霖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后,转身归去。

    元杨西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南州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