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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子安不防，惊叫道，“母亲！”来不及起身，身子后仰疾闪。
只是他衣襟被文夫人紧紧抓住，这一闪只偏开少许，只觉脸上一凉，已被利刃划过。
文子安大惊之下，顾不上脸上疼痛，一手挥开文夫人手掌，向后倒跌，避开文夫人的第二刀斜拖。
文夫人跃起，疾步跟来，刀锋闪闪，向他脸颊连挥，文子安连连退避，只觉背后一实，背脊已抵在墙上。
文夫人见他再也避无可避，咬牙道，“子安，你今日先忍着些疼，过了明日，为娘替你结一门好亲！”口中安抚，却三两步内，将文子安逼到墙角。
文子安心中慌乱，手臂在墙壁力撑，想要站起，却觉胸前衣襟一紧，又被她抓住。眼前，寒芒闪闪，直逼面颊，文子安心中一寒，哑声唤道，“母亲！”心知哀求无用，双眼一闭，静等刀落。
文夫人来这里之前，心意早决，此时见他不再反抗，咬牙道，“子安，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法子，你认了罢！”手臂抬起，刀锋掠上他的面颊。
屋外风过，从虚掩的门缝中扫进来，灯影暗摇。侧头闭目的文子安，脸上一片颓然。另一个人的脸，迅速与他重合，也是这样绝望，这样颓废……
文夫人手指微微颤抖，刀锋贴在他的脸上，却再也划不下去。
寒意，心底暗生，文夫人手指颤抖，已难握紧刀柄，双唇微颤，喃声唤道，“夫君！”手一松，匕首“当啷”落地。
茫然的眸光，望着闭目不语的文子安，文夫人顿时泪如雨下。仓皇站起，一步步向门口退去。
毁了这张脸，又让她哪里去找亡夫的影子？
大开的房门，有风灌入，文子安的身形，没有一丝微动。虽然自幼受尽苛责惩戒，但，他从来没有料到，她竟然会起意毁了他。
只是……茫然张开的眸子，向地上的匕首怔怔注视。除此之外，似乎，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么？
慢慢俯身，将匕首握在手里，文子安的手，不自觉的颤抖。
是啊，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他心里知道，文夫人的法子虽然残忍，却可以将此事了结干净。
慢慢抬手，冰凉的刀锋，贴上自己的面颊，一颗心，比这刀锋更加冰冷。
从此之后，往日倾慕的眼神，会变成怜悯、憎恶！从今之后，光华夺目的文子安，只会是大都城中，一个可怜可笑的怪物！
甚至包括……九儿？
这个名字，如利刃在心头划过，竟然比刀锋更为锐利。
“九儿！”文子安轻喃，泪水，静静滑落。
但愿，她能记住自己的容颜罢！
狠狠咬唇，口中尝到一缕咸腥，微颤的手骤然握紧，刀锋立起，向另一侧奋力斜拖。
哪知脸上刚刚一疼，突然手腕骤疼，匕首脱手飞出，再一次“当啷”落地。文子安愕然抬头，正正对上一双惊慌的明眸。
“子安，你干什么？” 叶轻痕低喝，焦灼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心痛，一脚将匕首远远踢开，蹲下身子，张臂抱住惊怔的少年，泣道，“子安，你……你这是为什么？”望着他满脸的鲜血，心中又急又痛，泪如泉涌。
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惊慌的小脸，文子安呐呐低唤，“九……九儿？”不会的，她怎会来这里？几个时辰前，他才严辞拒婚，伤了她的心，不是吗？
“是我！”叶轻痕轻应，颤声问道，“子安，你……你这是为什么？”手臂收紧，将他苍白的脸颊紧贴入怀里，任由血泪染湿衣衫。
从认识他，见他忍受多少屈辱磨难，却从没有见过他如此脆弱无助。
脸颊触到一片温软，终于让他抓住一份真实。
“九儿！”文子安喃声低唤。
是她！她来了！他的绝决，他的无情，竟然没有让她放弃。
“对不起！九儿！对不起……”颤抖的唇，喃喃低语，双臂紧紧环住她的纤腰，头，在她怀中痛苦辗转，强忍的泪水滚滚而落。
多少歉疚，多少委屈，只想在此时宣泄。
稍稍定神，叶轻痕柔声唤道，“子安！”抱紧怀中颤抖的身躯，心头疑惑，忍不住问道,“子安，你……你为什么要伤到自个儿？”
“一了百了！”文子安颓然的声音，从怀中传来，低声道，“明日，将军府就会强行下聘，除此之外，子安再无他法！”身体掠过一层颤栗，哽声问道，“九儿，你……你会记住子安罢？”
虽然从不敢对她动念，却又无法不在意她的目光。
叶轻痕心底一松，轻声责道，“傻瓜！”将他从怀中拉出来，柔声道，“子安，让九儿瞧瞧你的伤！”
文子安身子一震，失声急喊，“不！”惊慌摇头，将面孔更深的埋进她怀里。
若是此时抬头，让她看到他此刻的模样，她会立刻转身离开罢？
感觉到他的无助和脆弱，也察觉到他的依赖，叶轻痕心底，悄悄掠过一抹甜意。
他对她，除去不愿连累，是不是，也有几份眷恋？
抱紧他，面颊贴上他的额头，柔声道，“子安！九儿喜欢的，不是子安的容貌！”
方才，昏暗的灯光下，她只见到他满脸的鲜血，却没有来得及细查他的伤势。
那俊逸出尘的容貌，难道，竟然当真毁在他自己的刀下？
心，狠狠地一疼，微颤的声音，却带上一抹坚定，轻声道，“子安，从云梦山上，听到子安的琴，九儿，就喜欢上子安。九儿喜欢的，是子安的琴，和……子安的人！”
两抹羞红悄悄掠上双颊，手臂却将他抱的更紧。第一次罢，对他这样倾述自己的心意。
云梦山上？
文子安一怔，不自觉抬头，望向烛光中她灼然闪亮的眸子，呐呐道，“九儿，你……你说……云梦山上？”
“嗯！”叶轻痕点头，笑容带上一抹飘忽的醉意，启唇唱道，“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清脆柔润的歌声，在静夜中慢慢飘荡。
一年前罢？
不，还不到一年，云梦山上，梅林之中，有人和琴而歌……
文子安心头震荡，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哑声道，“九儿！你……你就是那日，林外和词之人？”寥寥数声和词，道出他心中所想，而，他只能转身离开。
只道知音之人，就此错过，哪知，竟会是她！
“嗯！”叶轻痕轻轻点头，抬袖轻拭他脸上的血迹，眸中含泪，唇角却勾起一抹笑意，轻声道，“子安，九儿只因懂了你的琴，才会喜欢上你的人！九儿要嫁给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容貌，九儿都要嫁给你！”
坚决的语气，一时令文子安无法呼吸，心底坚固的堤防，瞬间崩塌，却仍然挣扎摇头，艰难启齿，说道，“九儿！子安……不值！”
就算她当真嫁给他，他能给她的，不过一个囚笼罢了！
对他拒绝的话语充耳不闻，叶轻痕矢口截道，“九儿愿意！”抬袖擦去脸上的泪痕，说道，“子安，让九儿瞧瞧你的伤！”拉着他起身，扶进内室，强行将他按在床上躺下，就着灯光，细瞧伤口。
只见莹白如玉的脸颊，有两处刀伤，虽然鲜血迸流，入肉却不算太深。一颗心顿时放下，叶轻痕轻吁一口气，说道，“还好！”暗暗庆幸自己及时赶到，口中又低声念叨，“这大半夜的，哪里去找伤药？”
文子安心绪渐平，摇头道，“九儿！子安没事，你回罢！”她这样深夜而来，若是被人知道，恐怕会有损闺誉。
“嗯！”叶轻痕漫应，小手在他怀里一摸，找手帕出来，替他压于伤处，拉着他的手，压住手帕，命道，“自个儿按着！”
“九儿……”文子安无奈低唤，却见纤影一闪，已奔出屋去。不等他回神，她已转身回来。
叶轻痕走到床边，俯身向他注视，唤道，“子安！”手腕一翻，寒芒闪烁，匕首的刀锋在他眼前轻晃，娇脆的声音骤转清冷，低声道，“不要再做傻事，否则……”手腕倒翻，向自己脸上抹去。
“九儿！”文子安大惊，想要坐起，却被她一手压住，听她声音续道，“否则，子安怎样，九儿就怎样！”刀锋扫过面颊，仍然是莹白如玉，威胁的语气，却带着调皮的笑意。
“子安怎样，九儿就怎样？”文子安心头大震，摇头道，“九儿，你又何必……”
“嘘——”伸指在他唇上轻点，将他后半句话止住，叶轻痕摇头，说道，“子安，九儿去给你找药，你乖乖躺着不要动！”俯身在他额前轻轻一吻，又道，“还有，不许答应蒙根其其格的亲事，九儿自个儿要嫁给你！”
娇憨的语气，带着一丝横蛮，双颊却掠上一抹娇羞。眸光在他唇上略停停，微微咬唇，忍住吻下的冲动，转身奔出屋去。
夜，渐渐深了，桌案上的灯烛发出“哔剥”一声轻响，骤亮之后，跟着熄灭。
文子安静静的躺着，一颗心，却无法平静。
从来没有想过，她，竟是云梦山上和词之人！
只是……
心底，骤然被酸涩涨满。
纵然是她，他仍然只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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