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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山穷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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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七郎将那寻常布衫翻得翻,疑道,“往日,我便穿得这些衣衫?”皱了眉,大是厌弃。

    风絮儿暗叹,只得连诓带哄,又编出许多瞎话儿来。叶七郎虽是不信,却无处抓摸,只得不情不愿的换了,随了风絮儿出谷。

    那日难中,风絮儿心急逃命,并不分得路途。此番出山,只依了老翁指点,先翻山至得集上,方沿路而行。山野之地,分不得东西南北,只一意沿了路,往宽敞处去。

    这般白日行路,夜间便只寻得农家借宿。因得叶七郎伤后体虚,又极是挑食,风絮儿无法,只得日日取了银子,央农家取得些好食材出来,自烹制了与他食用。

    这般行得月余,眼见山势渐缓,至得一个小小县城。风絮儿寻人问时,方知此地名为石山县,却是难辩方位。县城内,只有一家客栈,客栈只寥寥五间客房。其时因年后不久,方开得春,出行之人甚多,客房也就只剩得一间。

    叶七郎见得那客房甚小,心中厌弃,欲待不住,被风絮儿抢白得几句,便即不语。风絮儿见他不悦,又自心软,只道,“这满县城,只余得这一间客房,你不愿住,却往何处去?况我二人身上,只那一锭银子,如今已去得一半,便有上好屋子,我们也无钱住得!”

    叶七郎只默然点头,垂首一旁坐了,隔得半晌,方闷闷道,“絮儿,我以前,便是这般无用?只……只靠你挣银子养活?”

    风絮儿微怔,见他俊面带赤,双眸微红,心中大为不忍,忙道,“哪里话?这银子,本便是你的!”见他诧异抬头,只得顺了下去道,“你每每有了银子,便交与我存着,攒的多了,我便去倾了这银锭子。故尔,这银子,实实是你的!”偷眼见他神色松动,悄悄伸了伸舌头。暗思这银子原是他的不假,却是夺她卤味时掷下的,只这篇话,却是万万说不得。

    叶七郎闻得这篇说话,倒是信以为真,一张脸阴云尽散,露出一个灿然笑容来,只道,“我原想我不至废物至此!想来我是个不会使钱的,交予你打点的好吃食,倒比我胡用了强些!”也不再计较住这般客栈,只问道,“絮儿,我等既是送小姐出嫁,你可记得去往何处?如今,如何寻得?”

    风絮儿为他笑容晃了神,半晌方道,“我只道随了车马行路,伤不得许多神,竟是不知姑爷家在何处!”心中却是寻思,须得探明路途,回得芙蓉城。那叶家绸缎庄的伙计既是与叶七郎相熟,想来知他来历,终需设法令他觅得家人才是!

    心中计议已定,正欲安置歇下,闻得店外一阵大乱,小二拍门喊道,“客官,开门,兵爷查房!”

    风絮儿闻言大惊。年幼时那一幕蓦然袭上心头,元兵所到之处,一片凄惨景象,奸淫掳掠,无所不为……一时心头狂跳,只忙忙应了,于地上抓得两把泥土,便欲糊上叶七郎面孔。

    叶七郎侧脸避开,皱眉道,“你做什么?”

    风絮儿顿足道,“你这般样貌,却不引人注目?”不由分说,于他脸上左右涂抹。叶七郎欲待再避,却觉她掌心温软滑腻,抚将上来甚是受用,便只闭了目,由得她去。

    哪知风絮儿抹脏了他脸,双手仍是不停,只将他一头乌顺长发打散,亦是一顿乱揉。片刻之间,一个俊俏少年,变成一个肮脏小子。叶七郎皱了眉,看着她双手又于他身上擦过,一身本就寻常的粗布衣衫,更显凌乱。待见她又自地上抓泥,叶七郎再亦难忍,一把拉了,唤道,“絮儿!”

    风絮儿横他一眼,却是不理,只将手中泥污涂于自个儿脸上,亦将头发衣衫如法炮制,一个秀美女娃,顿然脏污不堪。这番收拾,学的却是幼年时,母亲作为。

    叶七郎却是哪知她心中惊急,见她这般形容,不禁好笑,不觉一手指了,笑将出来。风絮儿脸一沉,斥道,“元兵来了,你还笑?”一扭头,但见桌上镜中自己形容,不禁也笑出声儿来。

    二人少年心性,一时间嘻嘻哈哈笑做一团,倒将惊怕去了些。闹得片刻,风絮儿心中寻思,虽是自扮了这番样貌,终是女儿家,为元兵见了,难保有事。只略略咬唇,拉了叶七郎道,“七郎,若是兵爷入来,你与兵爷说,只说絮儿得了肺痨,起不得床!”闻得门外人声渐近,轻轻将门闩拉开,急跳上床,匆匆用被子连头裹了,卧下不动。

    叶七郎心中奇异,正欲问时,却闻得“砰”声大响,房门已被撞开。叶七郎吓得一跳,回头看时,却见四名元兵闯入。为首之人见只一个乡下少年,也不以为意。环室望得一周,目光终是落于隆起的被上,伸手一指问道,“被中何人,兵爷来了,为何不起?”

    叶七郎皱眉道,“兵爷自查房,她自睡觉,为何要起?”

    那人大怒,喝道,“将被中之人与我拖将出来。”

    两人齐齐领命,方至得床前,便闻得叶七郎凉凉道,“我这媳妇儿身子不好,两位爷保重!”

    那二人一怔,回头向为首那人望时,那人喝道,“身子不好,亦须与爷起来!”大踏步奔去,伸手去掀被子。

    叶七郎“唔”得声儿,道,“只我这媳妇得了肺痨半年有余,兵爷既搅了她,少不得与她寻个医馆瞅瞅罢!”

    “肺痨”二字这般轻飘飘道出,四名元兵齐齐一惊,均是连退数步。正惊疑间,闻得被中人连连咳嗽,喘道,“七……七郎,莫要与兵爷无礼,我……我这病,横竖是好不得了……咳咳!”声音甚是嘶哑,被子微动,露出一堆蓬松乱发,被中人便欲爬出。

    叶七郎忙一手压了,劝道,“你今日方咳得好些,莫要再着了风!”

    四名元兵互视得一眼,为首那人道,“也是晦气,走罢!”挥得挥手,命三人出房。转身间,却见桌上放着个小小包裹,以刀鞘挑开瞧时,见是两件寻常衣衫,衣衫上,倒是放着些散碎银子。

    那人大喜,说道,“不想这病鬼还有些子物什!”探手将银子取了,转身而去。

    叶七郎见他拿了银子,不由喊道,“喂,那是与我媳妇儿治病的,你莫要拿去!”立起身,便欲追出。一只手却被被中风絮儿死死拉住。

    元兵闻得此言,只哈哈笑道,“你那女人横竖是死,备块把席子罢了!”笑声随着脚步声,片刻便去的远了。

    风絮儿悄悄探头出来,见得房中更无旁人,不禁轻轻吁得口气,道,“好险!”转了头,向叶七郎望得一眼,道,“元兵凶残,你这般追了出去,岂不白白送命?”

    叶七郎皱眉道,“方才你还愁银子,这会儿却容人抢了去!”向风絮儿打量得一眼,不觉勾了唇角悄笑,见风絮儿注目,只转了头去。

    风絮儿被他笑容晃的心乱,于他身上捶得一拳,问道,“笑什么?”

    叶七郎摇得摇头,却是微笑不语。心中,想的是方才顺口说她是自个儿媳妇儿,她竟是毫无所觉。

    风絮儿自不知他那番心思,只将那小包袱取了,翻得一翻,轻轻叹得口气,心中暗愁。自己在陶家,虽有月钱,却也随有随用,素来未存得银子。当日救了叶七郎,她早已将他衣衫翻拣一遍,竟是身无分文。如今,仅余银两被元兵夺去,竟连明日店钱都无着落。

    思及此,风絮儿又暗自庆幸。方才,百忙之中,她将另一个包裹带入被中,那里,藏着叶七郎逢难时所戴的白玉顶冠。此物虽不愿叶七郎得见,却愿因得这白玉顶冠,替他寻得家人。

    二人向于农家借住,虽常共居一室,这一室仅有一床,却是头次。风絮儿因叶七郎伤后不久,推他睡床,叶七郎却坚称己为男子,执意睡地。最后相推不过,叶七郎只道,“要么你自去睡床,要么同睡!”风絮儿拗他不过,只得床上睡了。叶七郎只地下做得个铺,和衣卧下。

    睡至四更,叶七郎便被风絮儿唤醒,诧异问时,风絮儿悄道,“如今银子没了,难不成待得天亮伙计讨债?自是趁得天未亮溜罢!”拉了他悄悄溜出门来。

    哪知存这般心思的,并非只她一人。但闻得门声轻响,另四扇门里,亦是躬身曲腰的溜出一串人来。大伙儿同一心思,只眼神打得个招呼,便沿了墙根向大门去。

    方至得门口,但见门首黑黝黝蹲着条黑影,却是瞧不清究是何物。风絮儿略停得停,正自犹豫,却见那黑影倏的站起,大声道,“掌柜的,掌柜的,客人果是要逃!”只这一嗓子,但闻得呼啦声响,火光乍现,自内涌出一伙人来。

    掌柜的一炬当先,挨个儿将猫着的一干人照得一回,摇头道,“各位爷,小店亦是小本经营,各位爷好歹留得店钱!”

    一行人尽皆僵住,齐齐仰首与掌柜对视,却是不知该当如何。叶七郎轻咳得声儿,慢慢站起身来,张望得一回,说道,“兵爷走了么?却无热闹可瞧!”一把将风絮儿拉起,打得个哈欠道,“天色尚早,回去睡觉!”竟对面前一伙人视而不见,拉了风絮儿拖拖然转身回去。

    众人眼巴巴瞅着二人回入客房,房门“咣当”关上方始醒觉,对视得片刻,亦有人道,“无热闹可瞧,大伙回罢!”均自起身返回,倒将店家一干人晾于堂上。

    叶七郎倚门而立,侧耳闻得廊外脚步声没,悄笑道,“既是走不脱,再睡得会儿罢!”推了风絮儿上床,自于地下辅中躺了,闭了目,竟果是要睡的姿态。

    风絮儿忍耐不住,伸足于他腿上轻轻一踢,嗔道,“便是此时走不脱,亦需寻个法子,难不成便赖于此处不走?”

    叶七郎张眸瞅得她一眼,耸肩问道,“你可有法子出去?”

    风絮儿一窒,环室四顾,蓦地跳起,向窗户奔去。尚未至得近前,便闻叶七郎悠悠道,“那窗户外面,是客栈的院子!”

    二人睡至日上三竿方起,风絮儿开了门瞧时,见得门外两个伙计,正赔笑迎上。其中一人笑道,“二位客官,可需服侍?”

    风絮儿见店家防贼相似,心中不悦,方欲说话,却闻得叶七郎笑道,“有劳二位,且与我二人打水净面罢!”一手伸出,又将门阖上。

    待二人收拾妥了,慢慢绕至堂上,那客栈掌柜正坐于堂上饮茶。见得二人出来,起身笑道,“二位,倒是睡的安稳!”

    叶七郎亦笑道,“我二人横竖不着急赶路,便贪了觉!”于那掌柜面前坐了,笑容不改,只道,“掌柜的,这大早起的,店里竟不备得些粥饼?”一手抚了肚子,续道,“睡至这般时辰,倒是饿的狠了!”

    风絮儿见他一张笑容甚是灿烂,不禁双眸斜睨,撇得撇嘴,心道,虽说生的一副好皮囊,又笑成那般样貌,掌柜的终究是个男人,难不成也被你晃了眼?果见店家神色惊疑,一双三角眼,轮番向二人打量。

    风絮儿心中不安,只自后悄推。叶七郎回首望了她道,“絮儿,店家既不曾备着膳食,便劳烦你借了店中厨下随意弄得些来。吃得饱了,方与店家说的话儿!”

    风絮儿嘟嘴道,“便只晓得吃!”只向那店家瞅得一眼,说道,“掌柜的莫恼,我哥哥素来受不得饿的,掌柜的借厨下与我用用罢!”见那掌柜的挥手,便向店后行去。斜眸见一名伙计随上,倒也不以为意。

    风絮儿不知叶七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暗思脱身之策,手下便并不着急。寻了店中食材,熬得锅粥,拣叶七郎素日爱吃小菜炒得两碟,又自烫得几张素饼端出。

    掌柜的见了,不觉眉峰皱拢,向叶七郎道,“这位小哥,小店一夜店钱,三钱银子,这顿饭嘛……”向风絮儿瞅得一眼,续道,“虽说是令妹自个儿做的,却用的我店中食材,算得三分银子罢!”手掌一摊,伸于叶七郎面前,说道,“小哥付了银子,也好进食了!”

    叶七郎将那手掌瞧得片刻,突的一笑,说道,“掌柜的莫急,这饭钱自是算在我等头上,昨夜兵爷来时,掌柜的不曾点破我二人装扮,在下领情的紧,便一同吃了如何?”唤风絮儿取了碗碟,于掌柜的面前摆了,自提了筷夹菜,笑道,“掌柜的,尝尝这酱香藕丝,却是我妹子的拿手菜!还有,这爆炒冬笋,味道亦是鲜美的很!”见那掌柜瞠目不语,只自个儿低了头,吃得两口菜,又唤风絮儿盛粥。

    风絮儿见他一副少爷做派,呼喝使唤,竟将自个儿当了丫头,不禁暗暗翻得个白眼。又思他本就是富家公子,自个儿本就是个丫头,心中却又不禁欷歔。心中胡思乱想,手中已将粥端上。

    那掌柜双眸半睁半阖,正自揣摸叶七郎之意,但闻得一缕淡淡清香自粥中袅袅飘出。不禁垂头望得一眼,但见那粥不过寻常白米熬就,却是从不曾见的清香。

    叶七郎见得掌柜神情,唇角笑容加深,挑眉道,“掌柜的,这粥我二人横竖喝不完的,掌柜的何妨尝尝?”见那掌柜犹豫,也不多劝,取了调羹盛得半匙送入口中,口中转得一周,方始慢慢咽下,轻“嗯”得声儿,摇头叹道,“这粥要此时喝方好,搁得凉了,却是失了味道,可惜!可惜哟!”口舌轻咂,闭了目,回味粥中清香。

    那掌柜的一夜未眠,晨起又与另四家客人纠缠,并不曾好生用食。此时见叶七郎神情,不觉被他勾动饥火,端了粥,轻轻啜得一口。一瞬间,但觉齿颊间处处留香,那一缕清香,竟是直达腑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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