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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十七、郭燕屏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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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棋今日不值夜,已躺下了,见丹青进来,只是探头一笑:“青姑娘辛苦了,也早些休息罢。”

    也不行礼了,早先的尊重已无,丹青心底里扎进一根刺,是了,她不在燕屏身边的这些日子,品棋便是燕屏的贴身侍女,与她一般无二了。

    却也改不了从前对她的轻视,丹青仍是居高临下的态度:“方才我提到国昭仪与盈嫔,娘娘仿佛并不在意。”

    品棋笑道:“姑娘快别提这两个人了,还国昭仪呢,说是立冬就要给抬妃位了!娘娘现下诸事不理,日日只在莲心殿念佛。”

    丹青惊诧:“莲心殿?那不是西宫太后的住处吗?怎么娘娘如今有了太后的怜爱?那为孝王复仇,岂不是更有把握了吗。”

    品棋点点头,道:“是呢,我也是这么想的。想来皇上那边儿走不通的,娘娘想走太后这条路了罢。横竖太后娘娘也垂怜咱们娘娘,若是能在皇上面前说上一言半语便好了。只是娘娘一直不好开这个口。”

    丹青轻蔑道:“你懂什么。这话自然不能让娘娘自己说了,否则要贴身侍女做什么的?你且看着吧,我既已回来了,便不能再让国昭仪她们再日日欺压在咱们头上!”

    品棋打了一个哈欠,敷衍道:“姑娘回来了,我自然都听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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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燕屏打发丹青先去东宫太后处谢了恩才回来。她回来后,一脸喜气洋洋的,问她,只说东宫太后赞赏她识大体,有个好主子。

    燕屏根本无心应付,亦不多问,便带着丹青还是去莲心殿。

    礼佛完毕,西宫太后仍旧留燕屏吃茶。她的面目柔和而端庄,像日日供奉的观音慈悲,姣好而温和的面容,依稀能看出昔日的美来。实则君陌是极像她的,只是男人的棱角更加凌厉些,多了些君王的戾气和张扬,少了点妇人的柔婉与平和。

    太后吃了一会子茶,抬眼看了看丹青,笑道:“今日跟你的丫头,仿佛与往日不是同一个?”

    燕屏点头答:“是,太后娘娘爱怜,还能注意到臣妾这些细枝末节。这是臣妾身边儿打小儿服侍的家生丫头,名唤丹青。”

    太后细细一打量她,赞赏道:“果然好模样,不像咱们宫里丫头规规矩矩、木木讷讷的样子。什么主子,□□出什么样的丫头来,这名字起得亦好,如梦如画,配得起这个人来。”

    燕屏才要说话,后头丹青便伶伶俐俐地福了福,脆生生笑道:“是,谢太后娘娘称赞。我们娘娘常说,人有好名字,才有好运气。奴婢从小孤苦无依,是婧妃娘娘一家收留了奴婢。奴婢这一生,都与婧妃娘娘荣辱与共。”

    太后的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一动,深深地看了一眼燕屏,才又温和笑道:“口齿好伶俐的丫头,是跟着你主子读了不少书的样子。”

    丹青喜不自禁,又是一福:“奴婢不敢,只是娘娘素日里常读的,奴婢听多了,难得记一两句。昨日听我们娘娘说了好些太后娘娘的慈悲心肠,奴婢今日见了太后娘娘,真是如沐春风,同泽恩被。”

    燕屏心里头烦闷,哪听得进丹青这一句一句没完没了的聒噪。从前觉得她活泼机灵,乐观开朗,闲时可以逗趣解闷,待到了真正苦闷无依时,才知道那些说出来好听极了的话语,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丹青的话,句句都是称赞她、称赞太后的,但西宫太后是什么样的人呢?那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后沉淀下来的自持,是富贵与污淖中洗涤出的清涟。她从不深劝燕屏,但每一句,都能像一床厚实绵软的棉被盖在冻得发抖的人身上,像清凉甘甜的井水滑入焦渴难耐的喉咙。燕屏愿意到西宫太后处来,每一日从莲心殿回去,都能感受到灵魂的一遍洗涤。她甚至有信心,总有一日,自己是可以在太后无声的抚慰中得到解脱的。

    其实宫中的女子这样多,失宠的、失意的,何以西宫太后只选了她郭燕屏呢?她想,或许正是自己身上与旁人不同的那颗深情爱着君陌的心,又或许是那个赤诚不阿的灵魂罢。但丹青的话,让她一下子仿佛被这宫里的污淖再次浸裹住了。其实丹青从前是个多么无邪张扬的小丫头啊,现在想来,这个后宫,对丹青的改变,是甚于燕屏的了。

    太后听了丹青的话,果然变得兴致索然起来,她仍旧是温和地笑着,燕屏却能从她琥珀色的眼眸中看出某种冰冷的寒意,于是便连忙起身,带着丹青回去了。

    品棋在宫门口将燕屏迎进去,接过燕屏的披风,诧异地悄悄问丹青:“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太后娘娘没留娘娘吃茶吗?”

    丹青因一路上燕屏的脸色不好,又不知哪里不对劲,正心底里烦闷着,听见品棋一问,不耐烦道:“怎么没吃茶?吃了来的。能早几时?昨儿不也是这会子回来的。你倒会显摆张罗,难为太后娘娘还记得你是谁呢!”说着,急匆匆去屋里头烤火,暖了汤婆子来给燕屏抱着。

    品棋被丹青一噎,便不敢再问了。素日里,太后与燕屏礼佛后吃茶,都要絮絮聊天的,或是论佛,或是谈诗书,就是静静各自做着女红或是读书,也要耗到申时,太后需得吃药歇息了,才告辞回宫。今日的确和昨日回宫的时辰查不了几时,但昨日因丹青回宫,她们是早走了的,但今日呢?

    燕屏听见了,只觉得更加厌烦丹青的盛气凌人,却不说破,只是呆呆地坐在炉火旁。品棋过来,瞧着她,便问:“方才东宫太后打发人来,给娘娘送了一碗燕窝,就放在灶上温着呢。娘娘现下用吗?”

    燕屏木着脸,轻声道:“丹青前几日受苦了,赏她用了罢。我今日乏得很,先歇下了。”

    品棋无法,只得伺候她歇下,又热好了燕窝给丹青送去。

    此后的数日,都是由丹青陪同燕屏往莲心殿去的。品棋知道自己的身份,推脱有眼疾,本该远香火,告了罪,再不与燕屏同去。燕屏知道她是忌惮丹青,也不去为难她,只是暗地里多赏了她几只耳坠子,叫她安心。

    这日燕屏才一起身,便见外头一派的银装素裹,格外洁白透亮,哪知前一夜竟然下了初雪。于是便有些难得的喜悦,亲自在院内的红梅上采了积雪,化好蒸了,封在瓮里,埋在红梅树下。忙活一上午,脸上露出些久违的红润来,丹青笑道:“娘娘不若取一坛子先去请太后娘娘尝尝鲜?日日里咱们都吃的太后娘娘的好茶,也该礼尚往来些。”

    燕屏想了也是,便又取了一坛子,午后带着一同往莲心殿里去。

    依旧是没有传轿辇,燕屏裹着厚厚的毛披风,静静地走在宫道里。才下过雪的青石板地,是颇有些滑腻的,燕屏走得小心,呼出的白汽微微地散开,仿佛一切都是晶莹剔透的纯。

    丹青抱着坛子走在后头,小心翼翼地问她:“奴婢一直有问题,想问娘娘,却总也不敢开口问。仿佛娘娘近日里不大爱与奴婢说些什么了,与品棋说得倒多些。或许奴婢上次做错了事,给娘娘惹了麻烦,娘娘多嫌了奴婢罢?”她语气中带了些幽怨,却也有朝夕相处的耿直。

    燕屏微微一叹气,却也耐着性子答:“早说过了,那次的事,过去便过去了,你也是好心为我,再不提了。有什么就问,白白又绕上品棋做什么。”

    丹青舒了一口气,语气高兴了些,便问:“奴婢想问娘娘,如今日日这样往莲心殿去,真的只是为了礼佛吗?若是娘娘想借太后娘娘的权势,东山再起,或是赢回皇上的心,也好叫奴婢知道,好在一边帮衬着娘娘。”

    饶是燕屏再心如古井,听到这话,也不由动了气:“住口!你怎么还不懂?本宫现下何尝有那份心思还顾得上什么荣宠?我那可怜的珍儿,还未来得及看一眼世界,便被夺取了生命,我纵然不恨皇上不顾我所托强行保母舍子,但他事后再也不闻不问,只打死一个太监便敷衍了事,又是何等的薄情寡义!你还来劝我去假意奉承,夺回他的心?丹青啊,你的那一套装模作样,怕不是我教你的吧!”

    丹青惊呆了,听到后面那一句,顿时脸蛋雪白,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娘娘……娘娘这是在怀疑奴婢的忠心吗?苍天可证,奴婢一心为了娘娘,更盼着早日为孝王殿下报仇雪恨。但若要为孝王殿下报仇,娘娘此刻只有借助太后娘娘了。太后娘娘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娘娘要抓紧这棵大树,才有翻身的机会啊娘娘!”

    燕屏恨她执迷不悟,又怜她懵懂无知,只气得血气翻涌,指着她连连道:“叫你住口,怎地还满口胡言乱语?便是这张嘴让你吃尽了苦头,还不长记性!莫非还要本宫罚你跪上半天才行?这话我只说一遍,你给我记住了:太后娘娘待我有恩,岂能随意以阴谋利用辜负她?退一万步说,哪怕我存了一分这样阴险狡诈的心,太后娘娘岂有不知之理?哪还会待我这样好!这样忘恩负义的话,本宫不要再听见。日后本宫去莲心殿,你也不许跟着,免得多嘴多舌,叫人耻笑!”

    丹青吓得不敢出声,泪水涟涟而下。打小儿一同长大,燕屏何曾这样疾言厉色地与她说过话!这话相较于当日滟贵妃打发她去永巷的话来,着实已算不重,但出自她一直以来视为长姊的燕屏口中,已不吝于是晴天雷劈了。她忽然绝望起来,世人疑她、辱她,她皆可以以为是嫉恨她,但燕屏的厌弃,对她而言,便是一个世界的崩塌。

    见丹青雪白着一张脸,抽泣着说不出话,燕屏的火气也渐渐消了,正要出声安慰,却听见一把骄矜的女声从身后讽刺地响起:“婧妃的身子好全了吗?怎么大冷天儿的,火气竟这么旺,想来是前几日吃了太后娘娘赏的燕窝,一下子复原了。”又笑丹青,“哎呀呀,这贱婢就是贱婢,才给放出来几天呢?又开始四处乱咬人。人家还说,忠犬不咬主人呢,如今连主人也敢下嘴了。真是不知死活!”

    燕屏回头一看,却是国昭仪——如今已被册封为嘉妃了——坐在高高的轿辇上,斜睨着一双剪秋水似的妙目,轻蔑地看着她。

    燕屏面无表情,缓缓行了个平礼,转身欲去。可嘉妃又叫住她:“怪道人说婧妃失心疯了,依本宫看,倒不像是失心疯,倒像是日日气血逆转,糊涂油蒙了心!方才听见婧妃的几句话,想来这叫丹青的贱婢,从永巷里也没学到什么乖。”

    丹青本来吓得直哭,但见到嘉妃辱骂燕屏,那新仇旧恨又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嘴上再也管不住,张嘴便道:“婧妃娘娘与嘉妃娘娘同在妃位,论起来资格还老些。还望嘉妃娘娘尊重些,别让人说了刚抬了妃位便迫不及待作威作福呢!”

    话音刚落,丹青的脸上便清脆地挨了一掌,是嘉妃身边儿的大宫女。那宫女指着鼻子骂她:“主子们说话,一个小小奴婢也敢插嘴,嘉妃娘娘替婧妃管教这无法无天的贱婢!”

    燕屏伸手一拉,将丹青护在身后,抬头直视着高高在上的嘉妃,口中淡淡道:“在其位,谋其事,本宫的宫女,自有本宫管教。不劳嘉妃费心。”说着便要走。

    哪知嘉妃却道:“呵,看来婧妃久坐宫里,世事一概不知了。怪只怪你那好姐姐滟贵妃,自你小产后也告病不出,否则,这协理六宫的大权,本宫也不会轻易得到。”

    燕屏眼皮一跳:“协理六宫?你?”

    嘉妃笑嘻嘻道:“不错,所以今日你听好了,本宫就要以协理六宫之权,代你管教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来人,给本宫掌她的嘴,打到说不出话来为止。打完了,就给本宫在这宫道上跪两个时辰,看你还敢不敢烂嘴嘬舌!”

    内监得了令,便立刻上前按住丹青。

    奇耻大辱。

    又是掌嘴,又是罚跪,丹青想死的心也有了。她扑通一声跪下,拼命抓住燕屏的衣角,哭道:“娘娘,娘娘救我,救我娘娘!”

    但嘉妃有协理六宫的大权,燕屏无能为力,只得看着丹青被按在那里,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受尽屈辱。丹青刚刚养好的脸颊,很快便被打出了血,和着泪,一同混在本该娇嫩如花的脸颊上。起初她还挣扎着,后来变也不再费力,只是以一双极仇恨的眼光,死死盯着嘉妃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燕屏听着板子啪啪的脆响,只觉得心力交瘁,再也受不住,眼前一黑,歪倒在了青石板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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