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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大夫等着夫妻俩不再腻腻歪歪,便重新踏进了屋里,回忆了下张李王三家孩子身上的伤势,往药箱里补了点药。“我去看看那三家的孩子。”倘若真落下什么病根,事情就有点麻烦,毕竟一个村的,也得留些余地。

    “胡爷爷让他们吃点苦头,长长记性。”曲阳漠然的说了句。

    胡大夫想了下,点了点头。

    阮家人都聚在隔壁的阮三房屋里说着话呢,俩家离的近,胡大夫打开大门从里走出来时,有点儿动静,阮文丰一直注意着,听到了动静,默默地站了起身,阮业成和阮业守见父亲出了屋,相互看了眼,立即跟了出去。

    “胡大夫,小灰没事罢?”阮文丰没有着急进曲家宅子,就在外面拦着胡大夫问了问。

    胡大夫乐呵呵的笑着,和和气气的道。“还行,你们可以进宅子去看看,就在院子里头呢。”

    “喔。”阮文丰松了口气,看样子是没什么事。又讷讷的问。“胡大夫这是准备?”心里略有猜测。

    “去看看张李王三家的孩子,别真的落下病根,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阮文丰听着连连点头。“劳烦胡大夫跑这趟,晚饭直接在家里吃罢,我会跟阿阳他们说,都在呢。”

    闹了这么桩事,确实是三个孩子的错,若是这三人年纪轻轻真的落了病根,往后村里说起来,话就难听了。好不容易在村里有了点情分,这事要是不好好处理,这点子情分只怕得抹了个干净,就算是厚道人家,对曲家会有点躲闪。

    人是人,狗是狗,狗看得在重要,在旁人眼里也仅仅只是只畜生罢了。

    “行。等我忙完了就直接过去。”胡大夫应着,想了下,又说。“放心罢,这事我会把尾收好,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到底是个大夫,十里八村还有点名气,在他在中间帮着周旋,本来就是张李王三家不对,纵然曲阳做的有点过份,倒也可以原谅,待他好好的把这摊子收收,后面也不会有什么事。

    “嗳。”阮文丰憨憨的笑着,等着胡大夫离开后,就进了曲家宅子。

    过了影壁,便看到站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小灰和小黑,小灰是趴着的,好像在睡觉,小黑是站着的,特别的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阮业成和阮业守兄弟俩,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抚了下小黑的脑袋,就急切的蹲身看着趴在地上睡觉的小灰,它是真的在睡觉,好像睡的还不错,胸膛微微起伏着,兄弟俩没有动,就静静的看着它,也没有说话。

    “爹。”阮初秀见着俩个弟弟,侧头瞧去,果然看到了父亲,顺着他的目光,落到了小灰身上,她笑着说。“胡爷爷解了它身上的药,缓个一两天小灰就没什么问题。”

    阮文丰笑着看向闺女,见她双眼通红,又看了眼女婿,过了会,才开口。“晚饭别在家里张罗,去隔壁吃着,都在呢。”

    “知道啦,爹刚碰着胡爷爷没?”阮初秀问。

    曲阳拿了把椅子放在屋檐下。“爹,过来坐会。”看了眼蹲在小灰身边的俩个小舅子,没有说话,去了趟正院,拿了些蜜饯和茶水过来。“业成业守去洗把手,过来吃蜜饯喝水。”

    “见着了,也说了这事。”阮文丰没有坐,回完话,又道。“都在隔壁呢,你们要是没事,也去隔壁坐坐。”刚刚女婿大门甩的砰砰响,家里人都有点担心。“我先过去跟他们支个声。”

    阮业成犹豫了下,对着父亲说。“爹,一会我和姐姐夫他们一道过来。”

    “我也一样。”阮业守也想再看看小灰。

    阮文丰憨憨的笑着,也没多说什么,便出了曲家的宅子。

    他还没踏进屋里呢,就见大哥问了声。“怎么样?”

    原来,阮文丰父子三个起身出屋时,屋里人都注意到了,也不知隔壁宅子里是怎么个情况,其余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起身,坐着等消息。

    “挺好的。小灰醒了回,药下的重了点,它有点反应不过来,得缓个一两三,这会又睡着了。”阮文丰说的细致。“我刚看见胡大夫,他拎着药箱说去趟张李王三家看看那三个孩子,省得落了病根,事儿就不太好看。”

    “是这个理。”阮文善很赞同,拧了拧眉头。“这会啊,他们是畏着阿阳敢怒不敢言呢,要是那三个娃落了病根,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阮永氏有点儿紧张,又自我安慰着说。“胡大夫的医术是出了名的好,应该会把人治好罢?”

    “小灰和小黑向来懂事,多机灵啊,被阿阳俩口子教的很好,这回小黑发了火,虽说咬了人,可我瞧着那伤口也不是怎么厉害,养上两三个月,出不了什么事,没伤着骨头呢。”阮刘氏注意过细节,心里有点底。

    想到什么似的,她迟疑了下,到底把话说了出来。“阿阳脸上的伤,多深啊,不也一样治好了。还有初秀,天花那可是要人命病,不也一样挺过来了。胡大夫的医术了得呢。”

    阮永氏仔细想着,也是啊,拧紧的眉头松了些。

    屋里的气氛忽得轻松了不少。

    阮初秀本来想过去娘家坐坐,大伙都在说说话也好,偏偏犯了困,眼皮子直打架,没法,只好躺床上睡觉。上午都没怎么歇,中午回来后,又碰着这事儿,折腾了半响,也确实挺累。

    曲阳等着媳妇睡着后,他轻手轻脚的出屋,带着俩个小舅子去了隔壁屋。留了小灰和小黑在院子里,虽说就在隔壁,可他的耳朵再好使,也听不到媳妇屋里的动静,便叮嘱了小黑两句,让它注意点。

    临近傍晚,阮永氏阮刘氏掌勺,阮张氏和阮于氏俩人打着下手,开始整治起晚饭来。

    下午,曲阳在隔壁屋里没坐多久,就进了山里,麻利了打了两只野味。

    晚饭很丰盛,炖了两个汤,两道大荤,还有四个小炒。自分了家后,除非是逢年过节,一大家子难得聚在一起吃个饭。都说远得香近的臭,一家子不拥拥挤挤的过着,平素难得打交道,倒也有点香火情。

    一顿晚饭吃得甚是热闹,嘻嘻笑笑,有说有聊的,便是阮张氏管不住呢,阮程氏嘀咕了两句,权当着没听见,或是和和气气的应付两句,气氛就愈见的有了几分温馨感。想想从前,再看看现在,还真有点世事难料的意味在里头。

    深秋,天黑的早些。吃过晚饭后,也都没有急着走,男人们说说话,女人们帮着收拾灶台碗筷,几下功夫就拾掇整洁,然后,才三三两两的离开。

    说过晚饭要给小灰和小黑吃好点,还真给他们打了满盆的饭菜,肉多饭少,还有大块的骨头呢,香喷喷的。小灰有点蔫,吃过晚饭后,倒是见活泼了些,应该是吃得有点撑,一直撩着小黑,想要和它打闹。

    阮初秀下午睡了一个时辰,这会还不困,有点儿天光,又点了盏油灯,就坐在屋檐下,看着小灰和小黑嘻闹着。曲阳忙完琐碎也坐了过来,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很轻松的样子。

    夫妻俩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也没怎么说话,眼角眉梢都含着笑,看着院子欢喜玩耍的小灰和小黑。直到起了夜风,带着寒凉。曲阳才亲了下媳妇的耳朵。“咱回屋睡觉罢。”

    “嗯。”阮初秀点头应着。

    待躺到床上后,阮初秀忽得说。“至少得生俩个孩子呢。”

    “有个玩伴。”曲阳懂媳妇的意思,他也觉得好。“就生两个吧。”

    “三年抱俩,年岁离的近,孩子们相处时乐趣就多。”

    曲阳却不这么想。“等你生完再看看,要是身体吃的消,咱们再怀第二个。不着急。”

    “我真高兴。”阮初秀亲了下丈夫,心里头甜滋滋的,连梦里都是甜的,透着浓浓的温暖。

    张李王三家的孩子,经过半个月的精心细养,慢慢的可以出门走动几步,胡大夫没收他们的费用,他现在住在曲家,相当于是曲家的长辈,虽没有明说,村里却都门儿清,原本有些村民觉得曲阳做事煞气太重,有胡大夫收了尾后,便没了什么不好的声音。

    三个向来只在村里游手好闲的地痞,摔了这么大个跟头,狠吃了回苦,如同每天都泡在黄莲汁里似的,日子别提有多难熬。往后的日子里,还真长了记性,不敢在村里偷鸡摸狗,如今曲阳就住在村里,万一招了他的眼,怎么办?也不敢去村外做坏事啊,怎么办呢,闲着太无聊,倒是一点点的捡起了地里的活来。

    治好的村里的三个猫狗都嫌的混子,村里人对曲阳的看法就改变了许多,觉得他这顿打打的好啊,恶人还得恶人来磨。当然,这是后话。

    立冬后,北风呼呼的刮,阮初秀大着个胆子,还得穿厚袄子,走动时别提有多困难,她都不乐意动,太累。可又不能不动,每天都得走,不走的话,她吃的多又吃得好,孩子太大,生产时难过的就是她自个儿。

    “怀孩子真是太辛苦了。”阮初秀撑着腰,慢悠悠的在屋里打转,秀眉略略蹙着,一个劲得碎碎念。“当女人不容易。”

    曲阳就在她旁边,没有扶着她,时刻注意着,待她出了点汗,走累了时,再伸手扶着。这碎碎念听了好几天,他听着都能倒背如流,每回却还是耐着性子哄啊哄。“生完这个,咱们就不生了。”

    确实不容易啊,肚子越大,媳妇连睡觉都不踏实。

    “说好的生两个呢。”阮初秀撅着嘴,又不乐意了。

    就算媳妇无理取闹,在曲阳的眼里,也觉得分外可爱,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好脾气的继续哄。“嗯,生完这个,咱们好好歇着,等你想生时,咱们再生第二个。”

    夫妻俩在屋里腻歪着,大门外,常榕骑着常小榕利落的边拍门边扯着嗓子喊。“阿阳。好兄弟。”

    “榕哥。”曲阳脸上带了点惊喜。“媳妇,你歇会,我去开门。”飞快了出了屋,不忘把屋门给随手关上,省得寒风冲着了媳妇。

    算算日子,常榕有好几个月没来了。

    曲阳轻松的打开了沉重的大门,笑容满满的迎接着他的兄弟。“榕哥。”

    “给弟妹的。”常榕拎出一个包裹,还挺大。

    曲阳没问,接过包裹,还挺压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抚了下常小榕的脑袋。“走,进屋说话。”

    “我算着日子,快六个月了罢?”兄弟的头个孩子,常榕还是很惦记的。要是他没法成亲,怎么着也得捡个干爹当当。

    阮初秀打开屋门,站在门口,笑嘻嘻的喊。“榕哥,好久不见你过来,这些日子都去哪了?婧姐说你出了远门,游山玩水呢?”自然是打趣的话。

    “对啊。游山玩水,给弟妹和孩子淘了点小玩意。”常榕笑着接话。

    曲阳没让媳妇动,自个进了厨房,端了茶水进屋,又去东厢把胡大夫喊了过来,一道说说话。

    小灰和小黑还有常小榕就在院子里玩耍着。这趟过来,没有吃到甜料豆,常小榕有点小小的不开心。它想了好久的甜料豆。

    常榕跟他们讲在外面遇到的奇闻趣事,尽捡着好玩的来说,别说,出了趟远门,他还真的挺想念家里。

    阮初秀边听着他说,边在屋里打着圈的走动,一点也不觉得累,时不时的问两句,胡大夫虽去的地方不多,可他书看得多,曲阳从前就在外面混过的,三个人说起话来,是越听越有滋味。

    常榕在这边住了四天,拿了五百块胰子回县城,又把上回卖胰子的钱留下。

    曲阳跟他说起。置办了二十亩良田的事,如果他要就分他十亩,等他在这边成亲安家后就给他。

    常榕完全没想到,兄弟会替他这般打算,硬汉子当即眼眶就有点泛红。他应了这事,若有朝一日他能脱离江湖,就在村里安家,找个愿意嫁给他的姑娘好好过日子。

    阮初秀有两回差点问出了口,想问问榕哥到底在干什么的?怎么听着,有点不太对劲,好像很身不由已?话到了嘴边转了好几个圈,终究是咽回了肚里。曲阳既然没有主动说起这里头的事,她就别问了罢。

    满了六个月,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活泼,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白天动的比较少,很安静的,到了夜里,尤其是下半夜,冷不丁的就会踢两下,阮初秀睡的沉,没什么反应,却把曲阳给惊醒。

    曲阳怕孩子动的厉害把媳妇扰醒,索性也就不睡觉,一下一下的抚着媳妇的肚子,心里默默念着,哄着,肚子里的孩子,让他听话点莫调皮。有那么几回,还真挺管用,孩子被安抚的很好。

    可有时候也不管用,这天夜里,阮初秀又被闹醒。

    “太坏了!”怨气颇重的冲着孩他爹报怨。“大半夜的不睡觉,得有多坏啊这孩子。”

    曲阳既心疼媳妇,又觉得自家闺女,肯定是个好孩子。“你睡罢,我给你抚抚,他其实挺听话。”

    “腿也不舒服。”阮初秀哼哼唧唧的嘀咕。

    “我跟你捏捏?”说着,曲阳坐起了身,披了件外套,他手劲大,就算隔着厚厚的被子,也能给媳妇捏捏腿。

    阮初秀哪里舍得折腾大夫,捏了几下,就说。“好多了,你睡着罢,你不在,有点冷。”

    “要不要翻个身?”曲阳问了声,手伸进被子里伸了下她的胳膊。“我睡里头,抱着你。”

    “好罢。”一直侧身睡着,不翻身的话,阮初秀确实有点不舒服。可她不想背对着丈夫睡,就想窝在他的怀里。

    曲阳进被窝后,将被子掖严了些。一出一进的,被窝里有点凉,赶紧把媳妇揽在怀里,抚着她的肚子。“睡罢,我哄哄他,让他不闹你。”

    “满打满算也才六个月,唉!”阮初秀有点发愁,度日如年呐。

    “叹什么气。”曲阳笑了笑,很温柔的说着话。“我陪着你,剩下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

    阮初秀咬了下他的肩膀。“你以后得待我更好些,看我多不容易。”

    “把你捧手心里放着。”曲阳亲了下她的额头。

    可能是昨晚没怎么睡好,孩子太闹腾了些,好不容易睡着,将将凌晨时,又把阮初秀给闹醒,接着又眯了会,还没睡够呢,轮到胃开始闹,要吃饭,饿的慌。一闹再闹,便是想睡,也没了睡意,她只好气呼呼的起床吃早饭。

    吃过早食后,阮初秀就窝在藤椅里,屋里放着炭盆呢,暖呼呼的,很舒服,欲要酝酿酝酿睡意,再好好的补个觉。却见阮张氏腆着个脸,笑嘻嘻的推门走了进来。“初秀啊。”

    “二伯娘,过来有事?”阮初秀这会心情不佳,说起话来就有点生硬。

    阮张氏自顾自的坐到了炭盆边,把手里的针线笸箩放到了旁边的桌上,搓着手眯着眼睛笑。“这天可真冷啊,从老屋到这边才几步路,我就冷的直打哆嗦,下雪的天也没这个冷法啊。”

    阮初秀直勾勾的看着她,没什么心思和她唠家常,就二伯娘这性子,大冷天的上门,八成是有事。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着,有几天没过来走走,来看看你,这肚子挺大的啊,这冷天得穿厚袄子,挺累的吧?”阮张氏温温和和的说着话,很有长辈的模样。

    要是可以,谁愿意大冷天出来走动,又不傻!家里多暖和啊。她这完全是被逼的!为啥呢,还不是上月月底,在客栈里说错了话,哪晓得这回大儿子铁了心,好说歹说的就是不肯原谅她。

    回到家后,都不拿正眼看她,跟他说话吧,就跟没听见似的,和屋里的父子三个说的起劲,阮张氏心里苦啊,总算尝到了点以前丈夫被冷落的滋味。她想尽了办法,都没用。想来想去,丈夫又提醒了她句,八成还得往曲家夫妻俩身上使使劲。

    阮张氏越琢磨越觉得这话在理,犹豫良久,在家里磨叽了好几天,眼看再过两天大儿子就要从镇里回来,她咬咬牙,迎着呼呼的北风,拿上笸箩过来了曲家。正好尿布都全部做好,拿着这事说话,应该能缓和好关系罢?

    “三十张尿布呢,我都做出来了,见今个没飘雪没下雨的,就拿过来给你看看,整天窝在家里也挺懒,走动走动解解乏。”阮张氏话说的漂亮,从针线笸箩里拿出一叠整齐的尿布。

    阮初秀很诧异,思索了下,还是伸手接过了尿布,细细看了几眼,脸上有了点笑意。“二伯娘这手艺真好。”心不在蔫的夸了句。她还是不相信,二伯娘上门肯定有事,看看连尿布都拿了出来,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估摸着有点难开口的,否则,哪里需要费这个心。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初秀喜欢就好。”阮张氏见她这不咸不淡的态度,有点儿着急,咬咬牙,继续道。“既然初秀觉得我这针线活还行,眼下正是猫冬,家里左右无事,要是家里有布料,我给孩子再做点小衣物什么的,这个我也拿手,就是速度有点慢。”

    阮初秀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实在是忍不住了,问道。“二伯娘,有事你直接说罢,要是能帮的,看在业山兄弟三个的份上,我会帮把。”她还想着,酝酿酝酿睡意,再眯会呢。没睡够,有点儿头疼。

    阮张氏满脸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脸色忽得就通红通红,说话都有点支吾。“哪,哪有什么事,我就过来看看,坐着说说而已。”

    “……”见她还嘴硬,阮初秀连话都不想说,就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神直接明白,不相信她的话。

    “我,我,我这我这真没什么事。”阮张氏现在是真有点恨自己这张嘴啊,总是管不住,总惹祸。“就是,就就过来坐坐,真的,前阵,在客栈里头,我说的话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也知道,我这人就这样,就是嘴巴没个把门。”

    阮初秀愣愣的看着她,眼睛都不带眨下。这是,二伯娘这是特意过来道歉?

    阮张氏坐不住了,老脸都给丢尽了,幸好屋里就她们俩人,她慌慌的站了起来,只觉脸皮子火辣辣的发烫。“那,要是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就先回了。有事,你过去老屋跟我说就行。”

    她走的快,连针线笸箩都给忘了拿。慌慌张张的出了曲家大门,在门口站了会,寒风凛冽的刮在身上,她想,她一定是脑子被冻坏了,才会过来特特说这么番话!想着,阮初秀背后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比当初想要偷肉包子时被当场抓住,还要更加羞恼!

    “二伯娘过来干什么?”曲阳从后院过来,恰巧看见阮张氏急急的出去,那步子迈的,像是后面有鬼在追似的。

    阮初秀脑子还有点懵呢,她傻傻的指了指针线笸箩。

    “送尿布?”曲阳看了眼,拿起一个尿布打量着,挺满意的说。“二伯娘这针线活真不错,摸着很舒服。”说着,又问。“她是不是还有旁的事?”

    “没有。”阮初秀摇了摇头,还是有点呆呆的。

    曲阳拧了下眉头。“就过来送尿布?”有点不敢相信。

    “对啊!”说了几句话,阮初秀缓过神来。“还跟我道歉来着,说上回在客栈是她不对,她这是怎么了?”

    “没别的事?”

    阮初秀点着头。“对啊,说完她就走了,走的特别快,连针线笸箩都给忘在了这里。喔,对了,还问我家里要是有面料,近来是猫冬,左右她时间有点多,可以帮着再做点小衣物。”

    “估摸着跟业山有关。”曲阳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里。看了眼针线笸箩。“我送过去?”

    “送过去罢。顺便拿点蜜饯和糕点过去。她既然过来说了话,好歹也是长辈,得给她点脸面。”仔细想想,阮初秀觉得阮张氏这人有点逗呢。

    曲阳没意见,拿了几样媳妇近来不怎么喜欢吃的蜜饯,用油纸包包好,又把尿布都拿了出来,拿上针线笸箩。“我去去就回。”

    “没事,你去吧,我眯会儿,还有小灰和小黑在呢。”

    被点了名的俩只狼狗,抬头看了眼俩个主人,甩了下尾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曲阳拿着针线笸箩,蜜饯和糕点直接搁在笸箩里,刚要踏出大门,就听见丈母娘在说话。

    “业山娘,你怎么站在外面?多冷啊,快来屋里坐着。”阮永氏起身进厨房呢,谁知打开屋门看见了二嫂,傻呼呼的站在寒风里吹着,她虽有点看不上二嫂,到底还是开口招呼了声。

    阮张氏猛得从思绪里回过神来,见着三妯娌和气含笑的神情,不知怎地,就有点眼热,突然说了句。“初秀娘,以前我待你多不好啊,你说你这人,怎么就不记仇呢,忒心软了点,还待我好言好语的。”

    “都过去了,说这个做什么,现在日子过的多好啊。”阮永氏觉得二嫂有点不对劲,转念又觉得,二嫂怕是良心发现哩,正好给她念叨念叨。“业山娘,如今你家业山多有出自,还有业青业康,咱们呐,就好好的过日子,甭整些有的没的,你说是吧。”

    “你就真不恨我?”阮张氏问了声,话里带着些许的哽咽。

    恨。怎么可能不恨。毕竟都是阮家人,且分了家,一天难得说上句话,现在过的多舒坦啊,也就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阮永氏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话却没这么说。“老话不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阮字来,别站外面说话啊,进屋呗,外面多冷啊,看把你的脸都冻红了。”

    “不坐了,我得回家去。”阮张氏摇着头,对着阮永氏露出个笑。“初秀娘,你是真好啊。”

    阮永氏嫁进阮家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到二嫂笑的这么真心真意呢,她有点头皮发麻,不知怎么的,心跳忽得就快了起来,在她走神的功夫里,就见二嫂已经走了十几步,有了点距离,想了想,她也没有接话,进了厨房里。

    曲阳眯着眼睛望着阮张氏越走越远的身影,莫名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的直觉很准,曾救过他的命。

    没怎么想,见人越走越远,曲阳大步追了过去,走近了些,才喊。“二伯娘。”

    “嗳,阿阳。”阮张氏回头看着他,目光落到了他手里的针线笸箩上,自然看见了里面放着的两个油纸包,份量还不少呢。

    “初秀说你走的急,把针线笸箩给落了,我寻思着怕你要用,就送了过来。”曲阳把针线笸箩递了过去,又道。“二伯娘的针线活真不错,那尿布做的很好,哪天得了空,家里孩子的小衣物还得你帮把手,初秀你也知,她都不会拿针。”

    阮张氏怔了下,笑接过针线笸箩。“行。回头拿了面料来老屋,左右我这些天也没什么,猫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曲阳略略颔首,欲要离开时,没忍住,提醒了句。“二伯娘……”开了口却不知要说什么。

    阮张氏看着他欲言又止,一头雾水。

    “近来当心些。”沉默了下,曲阳含糊的说了句。

    什么跟什么,阮张氏暗暗嘀咕也没放在心上,走了几步后,就低头喜滋滋的打开了针线笸箩里的油纸包,看到里头包的蜜饯和糕点,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了条缝。看样子,初秀这是原谅她了。

    远远的就能看见老屋,阮张氏也不知怎么想的,脚下打了个拐,她琢磨着,反正离镇上近,就端着这针线笸箩去看看儿子。她是真的知道错了,下回一定管住嘴巴,不会胡说八道。想来大儿子肯定会高兴。

    要说她不明白,其实她都明白。知道大儿子在外面过的不容易,还在撑着这个,半个月回家趟,还不能好好歇着,还得撑着笑脸去看看俩老,去大房三房甚至是曲家说说话,都是他们夫妻俩以前造孽,还得儿子舍着脸给他们收拾烂摊子,缓和一家子的关系。

    阮张氏心里是懂的,怎么说呢,性情如此,她就有点不管住嘴巴。她也心疼儿子啊,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不心疼。丈夫差点把她打死,要不是大儿子劝着她,给她给出主意,真由着她的性子来,整个二房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哪会有现在的舒坦日子。

    阮张氏端着个针线笸箩高高兴兴的去了镇里,这会店里也没什么事,阮业山就在打扫着大堂呢,见着母亲过来,看了眼就低头忙事。

    “吴掌柜好。”阮张氏进了店,先笑着和掌柜的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向大儿子,欢喜的道。“业山,尿布都做出来了,我送去了曲家,和初秀阿阳说了会话呢,走时,他们拿了点蜜饯和糕点给我,你尝尝。”

    阮张氏把针线笸箩放到了桌上,捧着一个蜜饯纸油包递到了大儿子的面前。“你吃着,我来给你清扫,这活我也会干,你歇会儿。阿阳说,初秀连拿个针都拿不好,说不得还得劳烦我帮着做几身小孩的小衣裳呢,我应了这事。”

    “针线活做多了对眼睛不好,你别老盯着,做会歇会,不要太卖力,差不多就行。”阮业山吃了两个蜜饯,就起了身,从母亲手里拿出扫帚。“留着给二弟三弟吃罢,这天冷,你快些回家。”

    听着大儿子这话,阮张氏就知道,大儿子这是原谅她了。“你怎么没穿新衣裳?新衣裳要厚实些,你别搁着,搁着有什么用,做了就是要穿的,回头我再给你做身,换着穿,你在店里干活,又没得炭火,得穿暖和点。”

    “我火气旺,在店里干着活,忙进忙出的,还热呢,你别操心,我心里有数。”阮业山不乐意母亲总来店里,尤其是一会客人多了起来。

    虽说现在二房是他撑家,到底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有着自己的骄傲,不愿意让家人看到他对客人奉承逢迎的一面。这些都只是暂时的,不久的将来,他总能挺直了腰杆,露出真正的自己。

    阮张氏有那么一瞬间像是看出了大儿子的心思般,她忽的就红了眼睛,哽咽的说。“业山啊,钱娘都给你好好攒着呢,等攒够了钱,咱们就不在这里干活,自己开个店子当掌柜的,不让你受这委屈啊。”

    “赶紧回罢。”阮业山撇开脸,凶巴巴的催了句。

    阮张氏擦了下眼泪,拿起针线笸箩,看着里头的蜜饯和糕点,想了下,又放下了针线笸箩,挪出个张油纸,拿了点蜜饯和糕点出来,用油纸抱着放到了桌上。“业山,我把蜜饯和糕点分成了三份,你们三兄弟每人一份,你记得吃啊。”

    等着阮张氏走出了客栈,阮业山才三步并两步跑到了门口,望着母亲渐渐远去的背影,等看不见了,他才回大堂,非常珍惜的将油纸包好放进了怀里,接着继续干活。

    回家的路上,阮张氏没怎么看路,她在想着还要多久才能给大儿在镇里开上家店子呢,细细的扒啦着家里的钱财,又想着来年一家子能挣多少钱,想啊想啊想啊,她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视线的尽头,有匹失控的马正往这边奔来,马上坐着一个少年郎,看穿着很是富贵,他显然也被吓坏了,扯着嗓子的喊着。“小心啊,让开啊,马受惊了啊,救命啊啊。”

    待到阮张氏听见这道声嗓时,受惊的马近在咫尺,她完全吓懵了,脑子一片空白,僵僵的站在原地,傻愣愣的看着飞奔过来的高大俊马。

    砰——

    针线笸箩自空中掉落,蜜饯和糕点散落一地,而阮张氏则直接被马顶飞,摔到了路旁边的沟渠里,碰巧的是,她的额角正好碰在一颗石头上。

    这会刚好午时,伤口流血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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