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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秀才中了举,短短的一个时辰内,整个源河村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不少人乐呵呵的到阮家老屋道贺。

    今后啊,就不能再称陈秀才,得喊他举人老爷。

    阮刘氏在得到这个天大喜讯时,迅速吩咐着大儿子阮业兴,拿了好几百文给他,让他赶紧到镇里买几样吃果来。不能用走的,得用跑得!越快越好!

    阮业兴拿着钱,二话不说一阵风似的卷出了屋,往着镇里奔去。待他气喘吁吁的拎着买好的几样吃果回来时,院子里已经坐满了客人,挺大的一个院子,这会都有些显拥挤,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快,快进屋里。”正在和村民们说话的阮刘氏见着大儿,往东厢打了个眼神,让他快点把吃果拿进去。

    东厢屋里,阮于氏摆着一桌空碟,就等着将吃果装盘。阮永氏在厨房里烧开水,阮程氏和阮刘氏则边招待着村民边端茶泡水,至于阮家的汉子,均在院子里和众人说着话。

    阮初秀喂饱了睡醒的小悠悠,让胡爷爷带着她玩,夫妻俩往老屋去。

    远远地就能听见老屋里的说话笑闹。

    “这,估摸着半个村的人都上了老屋。”阮初秀往老屋看了眼,对着身旁的丈夫嘀咕。

    曲阳淡漠的点了下头。“还要过去麽?里面有不少抽旱烟的。”

    “得过去看看,爹娘他们都在呢,咱们也得过去帮把手。”阮初秀皱了下鼻子。说话的功夫里,已然走到了老屋不远处,都可以清晰的看见站在院子里的村民是什么模样,同样,也能清晰的闻着刺鼻的烟味。“说话就说话,抽什么烟呢。”

    村里抽的旱烟都是自个种的,晒干后,切成细细的丝,特别的呛,也相当辛辣。

    曲阳知道媳妇很讨厌烟味。“我过去帮忙,你回家,我跟爹娘说声,你在家里带悠悠呢,走不开。”

    “这样行麽?”阮初秀有点心动。她讨厌烟味是一回事,她也是个母亲,正在奶着孩子呢,院子里不是一个两个在抽烟,而是有不少人在抽,烟味很重,她往里站会,指定得沾一身烟味,回头还得抱孩子喂奶呢。

    “没事,你回去罢。”曲阳伸手抚了下媳妇的发顶。

    阮初秀看了眼就在眼前的老屋,思索了下,有点犹豫的说。“要不,我还是进去说会话,跟大伯大伯娘道喜,然后再回家。”

    “这样也行。”

    夫妻俩才刚刚走到院门口,就见阮刘氏满面春风的迎了过来。“阿阳,初秀你们过来啦?悠悠呢?怎的没有抱过来?虽说昨儿才抱过她,这会还是怪想她的,那小丫头,可真会笑,跟她明志哥似的,打小就爱笑。”

    “在家里呢,让胡爷爷带着,想着老屋会比较忙,带着她也不方便。”阮初秀笑嘻嘻的应,又欢欢喜喜的道。“大伯娘恭喜你啊,有了个举人女婿,嘿嘿嘿嘿,咱十里八村的,都好多年没有出过举人老爷了呢。”

    除非在家里,在外面曲阳向来话少,沉默寡言,今个这喜庆日子,他也依旧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大伯娘,恭喜子善高中举人。”

    阮刘氏笑得见眼不见牙,拉着阮初秀的手,热情的面向着东厢说话。“明志娘就在东厢里,你进屋跟她说话?你娘在厨房看着茶水。”又对着曲阳道。“文丰他们都在西厢那块,没在外面的话,就是坐在屋里说话。”

    阮初秀知道她忙,便道。“大伯娘你忙着,老屋熟着呢,左右都能找着人。”

    “说得也是啊,那我先去招呼着旁个。”恰巧,见又有妇人走进院子,阮刘氏匆匆的说了句,就招呼着那妇人。

    阮初秀看了眼丈夫。“我走的时候,会过来跟你说声,你去西厢罢。”

    曲阳点点头,大步往着西厢去。

    “初秀你来啦。”正在往碟盘里装蜜饯花生等吃果的阮于氏像是见着了救星般。“初秀,你快来将这些碟盘装满果子,我得把这些端出去。”

    阮初秀瞧着她挺着个大肚子,就有点替她心慌。“等等,大嫂我来端果子出去,你在里面装碟盘吧。”

    外面人挤人,她可真不放心。

    “没事,你也不知道要往哪里端。”阮于氏说着,人已经出了屋。

    阮初秀无法只好拿着碟盘装果子。

    阮程氏走了进来。“初秀你甚时来的?悠悠呢?”

    “悠悠让胡爷爷带着,我刚来没多久。”

    “嗯。”阮程氏也就随口问问,她直接将碟盘叠着,一口气将四样吃果全部端了出去。

    阮初秀看着,连忙说了声。“奶奶。”

    “有事?”

    “大嫂挺着个大肚子在外面忙进忙出的,这,这不太妥当吧,现在外面人这么多,要不,换她在屋里装碟盘我来端。”

    阮程氏听着便应。“行。我把她喊进来,你端四碟果子跟我走,我告诉你要送哪个屋。”

    阮于氏见阮初秀有阮程氏领着,倒也放心,笑嘻嘻的进了东厢只管着装碟盘。

    说好的只在老屋呆个片刻就走,结果一直忙到傍晚,眼看要张罗晚饭,大伙才三三两两的离开,留下一地的脏乱。

    阮于氏是个大肚子,忙了一个下午,得让她好好歇会。阮程氏年岁大,忙进忙出的也累得够呛,得让她好好歇会。阮刘氏说了整个下午的话,不知喝了多少杯水,可嘴巴一直没停,喉咙又疼又哑,她光顾着招呼客人,都没坐,就一直站着,众人散尽,总算可以端口气。

    阮永氏在厨房里顾着茶水,有个凳子坐着,也没怎么说话,倒是不见累。阮初秀来得迟些,就端了会吃果,见母亲在清扫着院子和各屋,她稍稍的坐了会,拿了个扫帚帮着忙干净。

    “我来。你歇着。”曲阳心疼媳妇,抢过她手里的扫帚。

    阮初秀见他脸色略沉,琢磨着应该是心情不太好,便老实的坐到了旁边,笑嘻嘻的看着他扫地。

    “初秀啊,你去帮下你大伯娘,得把茶碗收拾收拾。”阮永氏出来倒垃圾,见闺女光坐着看女婿干活,便吩咐了句。

    人来了就得泡茶,下午的人一波接一波,茶碗都没顾得上清洗,将阮家所有房头的茶碗都拿到了老屋用着,还有些不够呢,又从曲宅拿了大半。所有茶碗都在厨房里搁着呢,全部得清洗干净。

    阮刘氏坐着喘了口气,就进厨房收拾着茶碗。

    “娘。让她歇歇,等会我去。”不等媳妇说话,曲阳先开了口。

    阮永氏脚步一顿,脸色讪讪的道。“没事,一会我去也行。”

    “你们清扫院子和屋就行。”坐在正屋屋檐下的阮程氏,站起身了句,往厨房走去。

    阮初秀有点儿尴尬,眼神往四周扫了圈,又看了眼丈夫,却没有说话,想着有话也得回家再说。

    屋里屋外都清扫干净,茶碗灶台也都收拾妥当,阮刘氏留着大伙在老屋吃饭,脚不沾地的又忙起了晚饭,阮永氏进厨房帮着妯娌。

    阮初秀过来跟她俩说了声,得回家看看悠悠,差不多得给她喂奶。

    “快去罢,下午累坏了罢。”阮刘氏满眼的慈爱。“把悠悠抱过来也行,对了,顺便跟胡大夫说声,让他别张罗,一道过来吃晚饭。”

    “嗳。我知道了大伯娘。”

    回家的路上,阮初秀偷偷的瞄了眼丈夫。“你不高兴啊?”

    “嗯。”

    “为什么呢?”

    曲阳看了她眼,抿着嘴,拧紧着眉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阮初秀只好继续猜啊猜。“陈秀才中举?”带着试探。

    “没有。”

    不是这个原因。阮初秀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伸手轻轻的扯了扯丈夫的衣袖。“为什么不高兴?你跟我说说呗,你不高兴,我心里头闷闷的不舒服。”

    半响,曲阳才回答。“看你太累。”

    “就这个原因啊?”阮初秀有点诧异。

    曲阳停下脚步,幽深的眼眸看着媳妇。“你是不是怪我?”

    “我为什么要怪你?”阮初秀一头雾水。“不是,阿阳哥,你心里想什么,能不能告诉我?这样没头没尾的,我听糊涂了。我不高兴,是因为你不高兴,我见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不起来,这话好绕口,你听懂了没?”

    “你晚上没睡好,中午没午觉,下午一直忙着,都没怎么坐着,总是跑进跑出。”曲阳说得有点生硬。

    阮初秀心里头甜滋滋的,一头扑进了男人的怀里,抱着他精壮的腰。“你一直注意着我呢?”语气里满满全是甜蜜,荡漾得不行。

    曲阳伸手抚了下媳妇的发顶。“对。我不想你这么累。”

    带孩子可不是个轻省的事,悠悠虽说很乖,到底年岁还小,晚上有点哭闹,更多的时候是白天睡的多,晚上精神着。孩子睡不着,大人也得陪着,半夜还得给她喂奶或是换尿布等等,琐碎事特别多。

    曲阳总是尽可能的让媳妇晚上能好好休息,能不吵醒她的就避免着吵到她。可小闺女饿了要吃,精神了要玩,总会有动静,总会吵着媳妇。这个没有办法,只能白天小闺女睡觉时,让媳妇也跟着补补眠。

    媳妇总担心着瘦不下来,他却觉得媳妇胖的刚刚好,不用再瘦,出了月子后,丈母娘搬回了隔壁,这才多少天,媳妇眼见就瘦了点,他看在眼里很是心疼,尽可能的让饭食丰盛点,效果却不是很大,也不知是不是睡眠不足,媳妇胃口不是很好,又得奶孩子。

    “我不累。”阮初秀嘿嘿的笑着,紧紧的搂着男人的腰,撒着娇的说话。“本来是有点累,现在却一点都不累。”

    “你不怪我?”曲阳问得有点迟疑。

    阮初秀愣了下,抬头看着他。“怪你什么?”眨巴眨巴眼睛,飞快的扫了眼四周,这会村里炊烟袅袅,都归家吃饭呢。她踮脚飞快的在男人嘴上亲了下,眼神儿亮晶晶的看着他。“我是爱你的,非常非常爱你。”还拿着男人的手,捂着自己的心脏。“你听,怦怦怦的心跳声。”

    曲阳满脑子的情绪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他亲了下媳妇的额头。“我背你回家罢。”

    “好啊。”阮初秀笑的眉眼弯弯,别提有多开心。

    曲阳高大的身躯蹲到了媳妇面前。

    阮初秀欢欢喜喜的趴了上去,搂着丈夫的脖子。“我真幸福。”

    曲阳没有说话,嘴角上扬眼里有着明朗的笑,宛如春暖花开,相当的迷人。

    在老屋里呆了近两个时辰,身上沾了一股子浓浓的烟味,阮初秀不想去刺激闺女的鼻子,就迅速烧了锅热水,索性天热,热水烧得也快,俩口子马马虎虎的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相互闻了闻,不见一丝烟味,这才乐颠颠的往东厢去。

    “文丰过来说,马上就要吃晚饭,咱们过去吧。”胡大夫乐呵呵的说着。

    阮初秀抱着悠悠进屋。“胡爷爷你先过去,我给悠悠喂个奶。”

    “也行。省得他们等着急,我过去说声。”胡大夫带着小灰和小黑先去了老屋。

    曲阳等着胡大夫出了宅子后,立即闪进了屋内,就站在媳妇身边,津津有味的看着闺女吃奶,眼神有点幽暗。

    “你干嘛!”阮初秀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侧头瞪了他眼。“走开点,别打忧到悠悠。”

    “我在外面等。”曲阳这会乖乖的离开了屋子,低头看了眼胯间,眼里闪过一抹苦笑。

    自打媳妇怀孕后,他就一直没有碰过媳妇!

    老屋里,饭菜都摆上了菜,分男女各两桌,大伙就坐在桌前说着话,眼神时不时的往院子外瞄着。远远的看见曲阳一家三口过来,阮于氏有点坐不住,她很喜欢曲家的小闺女,长的好,看得心口直发软,真想自个也生个。

    “来啦。快坐着。”阮刘氏笑着起身招了招手,亲亲热热的将小悠悠抱了过来。“小家伙醒着呢,瞅着眼睛,多好看,又黑又亮。”

    小悠悠见有人对着她说话,以为是在跟她说话,她就高兴呀,咧着嘴直乐。

    阮永氏就见不得外孙女的笑,一见她的笑脸,别说一颗心,整个人都是软的。“大嫂,给我抱着,下午都没有抱过我的悠宝呢。”

    小悠悠不愁没人抱,阮初秀倒乐了个清闲,敞开肚皮高高兴兴的吃了个饱。

    今个晚饭吃的有点晚,等吃完晚饭,天光都有些灰暗,阮初秀和曲阳手挽着挽慢吞吞的走着,散步消食。小悠悠被姥爷抱着,姥爷阮文丰走的慢,姥姥阮永氏就在旁边逗着她,跟她说话,小悠悠很开心,一个劲的笑着。

    一家子踏着深深的暮色,不急不徐的往家里走,气氛分外的温馨安宁。

    夜里。小悠悠已经睡着,大抵是下午胡大夫一直跟她玩,小丫头都没怎么睡觉,晚上睡的倒是快。阮初秀和曲阳这俩口子却没有睡。

    应该说是阮初秀闹着曲阳呢。“阿阳哥,我想到了个事,你今天说的,我怪不怪你,是指你回娘的话?”

    “嗯。”曲阳已经不在意这事,爽快的点了头。他知道,在媳妇心里,他是最重要的,谁也比不上。

    “傻丈夫。”阮初秀学着他说话,还伸手抚了下丈夫的发顶,又亲了亲他的额头。末了,自己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曲阳就看着她笑,嘴角一点点的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从未有过的灿烂。阮初秀都看痴啦!曲阳就轻轻的指了下她的鼻子,很是温柔又无奈的道。“傻媳妇。”眼里堆满了爱意。

    阮初秀腻在他的怀里,兴奋的直笑着,不用看她的表情,光听她的笑声,就能感觉到里头的傻气。

    “我是傻媳妇,你是傻丈夫,咱们天生一对。”

    曲阳认真的点着头,认真的应着。“咱们,天生一对。”目光灼灼似火。

    次日清晨,约是辰时末,阮如秀和陈子善夫妻俩拎着些礼品过来,虽说十里八村的都知道陈子善高中举人,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小辈的,便是中了举人,也得过来跟老丈人说声。

    阮刘氏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个事呢,见闺女回了娘家,便寻了个空,将她拉到侧屋,小声的问道。“如秀啊,你,你身上还没动静呢?”眼神儿巴巴的望着,眼底深处带着焦色。

    阮如秀脸色略僵,很是生硬的回了一个字。“没。”袖子里的双手握紧成拳头。

    子善中了举人,她很高兴。可高兴也只是那么一小会,紧接着,家里来了好多人,说着各种好听的话,她相当的得意。却在这时,有人说起孩子的事,说到这话题后,大伙的注意力都落到了孩子的身上。

    一个两个三个,都不再说着奉承的好话,都在问着,怎么还没怀孩子,粗粗算着成亲该有一整年了罢,怎么还没怀上?是不是难上身?我这里有个偏方要不要试试?很管用的……

    子善都二十了罢,这年岁,十里八村放眼望去,至少都有了一个孩子,子善媳妇你得加把劲呢,赶紧怀个孩子……

    明里暗里不怀好意的软刺讽刺话话,阮如秀又不能发火,还得死死的忍住,要笑着应付,一眼扫去,所有人眼里都带着看好戏的热闹,这是在等着她出丑?是在等着看她笑话麽?

    阮如秀气得晚饭都没怎么吃,一整宿都没怎么睡好。想着回娘家好好松口气,没想到,才进家门话没说两句,就被母亲到侧屋问得还是孩子的事!

    她都要疯了!真想放任自己的情绪,当一回泼妇,彻彻底底的骂上一回,好好发泄场!

    什么叫她不想生孩子?什么叫她身子有问题?压根就不是她的问题!孩子,她也想生啊,可她一个人怎么生得出来!

    阮如秀心里苦啊,不知道该向谁去,母亲麽?她从来就没有这个习惯,也开不了这个口,她的骄傲不允许她露出半点脆弱。

    她的丈夫是陈子善,十里八村出了村的会读书,如今已然是举人老爷!将来肯定会大有出息。

    孩子,她肯定会怀上。

    阮刘氏见闺女脸色不太对,心里咯噔一声,蓦得发紧,紧得心口又闷又慌,连声音都有点哆嗦。“如秀,你和子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如果夫妻俩恩恩爱爱的,都成亲一年,怎么着也能怀上孩子啊。

    “没有。”阮如秀蹙着眉,有点不耐烦,冷着眉眼看向母亲。“娘,你就不能说点好的?你是不是也跟村里人似的?就盼着我过得不好?”

    “怎,怎么会!”阮刘氏被闺女突如其来的脾气惊了个正着,愣了会才讷讷的道。“我,我我是担心你,你得赶紧怀个孩子才是。”

    阮如秀深吸口气,死死的压住要暴发的情绪。“我知道娘,孩子,我会怀的,你放心。”顿了下,又道。“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

    “等等。”阮刘氏拉住了要走的闺女,越看越觉得闺女这反应不对,想着她的性子,向来心气儿向,说不定有苦也只往肚里吞。“你先别急着走,咱们娘俩再说说话。”强硬的拉着人走到了屋子的最里头。

    阮如秀小胳膊小腿,又不干农活,哪里挣得开阮刘氏。“娘,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把我的衣服都弄皱了。”

    阮刘氏笑了笑,松开了双手,又理了理闺女的衣袖子。“你这衣服好着呢,哪那么容易起皱,咱们娘俩说说笑,坐着说说话。”指了指床。

    “你说吧。”阮如秀没坐床上,搬了个椅子坐着,垂眼缓缓地抚着衣袖子,显得有点心不在蔫。

    阮刘氏见状,话在肚子里转了好几个圈,才谨慎的说了出来。“如秀,咱们是娘俩,最亲近不过,你老实跟我说,你和子善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别憋在心里,这样对身体不好,你可以跟我说说,这是你的娘家,真受了苦,我跟我说了,我们才能知道,才好给你撑腰。”

    “虽说子善现在是举人老爷,倘若他对你不好,他负了你,你在陈家过得不好,不管怎么着,阮家得会替你出头。”阮刘氏细细叨叨的说着,说着掏心窝的话,可闺女却没有半点动静,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她看着心里直叹气。

    过了会,阮刘氏又道。“如秀啊,你好歹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咱们娘俩啊,娘俩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要是连娘都信不过,这世上你还能相信谁?你就宁愿自己撑着扛着?”

    “你愿意这样,我这当娘的可舍不得,我心口疼,真有事你就跟我说说,你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也就不告诉别人,连你爹都不说,咱们俩娘俩知道,我帮着担着,总好过你一个人撑着。”说着,阮刘氏眼眶都红了起来。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伸手握住阮如秀青葱似的白嫩手指。“你这孩子,打小就懂事,能将自己顾好,都不用我操心,原先家里事多,见你懂事,我就没怎么管你,虽然是这样,可我心里是疼你的,你是我闺女,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疼你我疼谁去?”

    “自中秋回家后,我们就没怎么同房。”良久,阮如秀用着干涩的嗓音,低低的说着句话。

    便是说话时,她也垂着头。

    果然出了问题!阮刘氏又急又怒又气。“怎么回事?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同时,咬牙切齿的愤愤道。“是不是陈寡妇起了幺蛾子?”

    “他要专心读书,不想为着旁事分了心。”

    阮刘氏独独没有想到,问题竟然出在女婿身上,她怔怔的看着低着头的闺女。“可,可夫妻间同房,这,这……”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阮如秀抬起头,握着母亲的手,冲着她笑了笑,很是明媚动人。“娘,没事。他现在考上了举人,我很快就能怀上孩子。”

    “不着急啊,你俩还年轻呢。”阮刘氏满眼慈爱的抚了抚闺女的长发,眼神里带着欣慰和骄傲。“如秀我知道你向来是个好孩子,我最放心的就是你,往后有个甚事,你别硬撑着,你跟我说说,便是没主意,说出来心里总会舒坦些。”

    “这俩口子过日子啊,就得相互包容着,你得宽心些,不能太计较,便是受点委屈也无妨,男人总会懂的,他懂了,他就会怜惜你。你爹是这样,你大哥也是这样,子善也是个好孩子,他性子好,温顺良善,你多为他想想,他就会待你好。”阮刘氏活了半辈子,眼力自然是有点的。

    要说当初为什么明知道陈寡妇名声差,还要同意闺女嫁过去。闺女要死要活的闹着要嫁进陈家,这是原因。见陈秀才确实优秀性情又好,这也是原因。总归是俩口子过着,夫妻俩感情好,再多的困难都能度过。

    阮如秀点着头,露了点心事,她压力确实减了不少,整个人都轻松了些,有了些许微妙的踏实感,这种情绪很陌生,她不排斥,反而有点依赖。“我知道的娘。”

    她背后还站着整个阮家呢,这是她的娘家,便是真有了什么事,她还个娘家。阮如秀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她是阮家女,她生在阮家长在阮家,她跟阮家是一体的。真好。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陈子善夫妻俩在阮家吃过午饭,就早早的回了杏花村。举人老爷,尤其是十里八村多年未出过举人,好不容易有了个举人老爷,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十里八村的地主啊员外啊等,有点财势的人家,都会送上请帖,邀请他过府说说话,拉拉关系增增感情。

    陈子善很忙的,能在源河村呆上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来,他把阮家人看得挺重,也可以说把媳妇看得挺重。

    一路走回家,每走几步,就会碰着村民打招呼,陈子善斯斯文文的回应着,认识的就喊着称呼,不认识就点头微笑。眼看就要进杏花村,总算没有再遇见村民,他侧头看了眼媳妇。“你,今天很开心?”听着像是问话,又带着股陈述意味。

    阮如秀冲着丈夫露出个明媚的笑容。“对啊。”

    “你要喜欢,咱们就经常回趟阮家。”陈子善轻声说着,眼神柔软的看着媳妇。

    “好啊。”阮如秀点头应着。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初秀夫妻俩,便是在人前,也会时常牵着手或挽着胳膊。

    周边没人,阮如秀想着刚刚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还没行动呢,整个人已经面红耳赤,她大着胆子,听见自己怦怦的激烈心跳,然后,飞快的伸手,抓住了身旁丈夫的手,又迅速的松开,埋着头往前小跑的两步,鼓起勇气回头看去。

    陈子善被媳妇大胆的行为惊在了原地,傻愣愣的站着,脸红通通的,耳朵也是红通通的,眼神儿热热的看着前面的媳妇。

    “呆子。”阮如秀抿着嘴骂了句,眼角眉梢却是带着笑,甜蜜的笑。

    陈子善愣愣的站了好一会,见媳妇越走越远,他才反应过来,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低头傻兮兮的笑了下,才不顾斯文的小跑着追了上去,站到了媳妇的身旁,和她挨得很近很近。“媳妇。”小小声的喊了句。

    他在外面还从来没有这么喊过呢!

    阮如秀脸色红的越发厉害,都不敢看他,埋头继续往前走。陈子善落后了小半步,看着媳妇红红的耳朵,摸了摸自己的烫烫的耳朵,笑的愈发温柔。

    送走闺女和女婿后,下午阮刘氏拿着针线笸箩去了趟阮家三房。

    五月里,中午的太阳有点毒辣,不适合坐在屋檐下晒太阳,阮永氏就坐在窗台下做着针线活。

    阮刘氏还没进屋,路过窗台时,就站在窗台前喊了声。“初秀娘。”

    “大嫂。”阮永氏抬头看了眼,笑着起身搁了手里的活计。“进屋啊,来,外面热着呢,这会正对着太阳。”说话间,已经往厨房走去,泡了杯热腾腾的茶端进屋。“如秀夫妻俩家去了?”

    阮刘氏点着头。“对啊,刚走,这会应该到了家。”接过茶,放到了椅子旁。

    “有事啊?”妯娌俩关系好着呢,倒也不想到客套,见大嫂眉间带着愁容,阮永氏就问了声,压低了声音。“如秀的事?”心里实则有点猜测,八成是如秀没怀上孩子。

    “嗯。”阮刘氏点点头,这事,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便抿着嘴,低头沉默,也不做针线活,就对着针线笸箩失神发呆。

    阮永氏等了会,犹豫了下,到底还是问了句。“没怀上?”

    阮刘氏又点了点头,唉了口气,没头没尾的道。“有些事啊,想的时候,怎么想都是好,可当它成了事实,又处处能觉出不如意来。”

    “啥?”阮永氏听着直犯迷糊。“大嫂你这怎么了?”听着这话,咋这么颓废呢。“这,成亲一两年没怀上孩子的,又不是没有,咱村里就挺多的,有那么好几户人家呢,有的四五年才怀上,这个其实不用太着急,一切自有缘法的。”

    “对啊,不能着急。”阮刘氏很赞同。“我就是心里头有点不得劲。”

    “怎么个不得劲?你跟我说说?”妯娌向来是有说有聊,啥掏心窝的话都会说,阮永氏是头回见大嫂这要说不说的模样。

    阮刘氏倒是想跟妯娌说说,她俩向来有什么事,都会相互通通气,这么多年下来都成了习惯,可她答应了闺女不把这事说出来,唉,想着,她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不能说,我答应了如秀不说出来。”

    “那这事问题大不大呢?”阮永氏想了想问道。

    想着闺女说的话,阮刘氏摇了摇头。“问题不大。”

    “既然问题不大,你怎么这表情?”阮永氏就不理解了。“别总叹气啊,人呐,得想点好的,总愁眉苦脸的,容易招晦气。”

    阮刘氏顿时从思绪里清醒,拍了下大腿。“对啊,你看我这脑子。不说这事不说这事,咱们来做针线活,这些天,都没怎么做,还差了不少呢,你的呢?”说着,伸头往妯娌的针线笸箩里看了眼,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这么快?”

    “哪里快,我向来就这速度,是你慢了些。”阮永氏眉眼含笑,一针一线的做着活,嘴里说道。“其实,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呐,就甭操太多的心,由着他们去,都成了亲,是大人啦,总会有自己的主意。”

    阮刘氏想想自家闺女。“确实是这样。”嘀咕着,又笑着推了把妯娌。“你还说我呢,我都比不上你,你看看你一天到晚的得操多少的心。”

    “这就叫说的容易做起来难。”阮永氏摇着头自我调侃。

    阮刘氏也笑了起来,眉眼都舒展了好多。“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不多疼着点。就算嫁了人娶了亲,为人父母,总归也还是咱们的孩子,总会念着惦记着牵肠挂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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