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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处营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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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最宠爱的孩子……

    无忧紧紧地搂住了孩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现下正身在两仪殿的珠帘后。帘外,则是丈夫正在招待文武百官,以示亲昵。

    她其实是厌烦这样的宴会的,真心厌烦。

    只因从她六岁起,那场宴会上,父亲将她如示异宝般地置于席间任人品评,带来了这前十几年的忧思惊恐,日夜不宁后,她便深深厌烦这种人与人之间互相讨好拉拢,看似欢欣,却实则暗流汹涌的场合。

    凤郎知她,所以才借口皇后贤德,不喜浪费,硬是违了他喜爱热闹的天性,极少做此类酒宴。——讽刺的是,这倒为她又博了一项贤德明后的美名。

    这名与她,再无紧要。只要凤郎高兴就好。

    所以,她才在每每需要的时候,按下了心中的厌烦,亲自来参加这类酒会。

    而且……

    她的目光扫向身边的花言。花言知机,轻轻颌首,悄悄地出了帘阁,向着外面百官席中,离太宗最近的那位朱袍大人走去。

    无忧毫无笑意地微勾红唇,眼神一片清冷:今日,她来这里,还有一件异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片刻后,早抱着孩子借了不胜酒力的借口,候在两仪殿内小园中等着的无忧,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哥哥,同样借口更衣,才被太宗与一众老臣放出的长孙无忌。

    “皇后娘娘,不知召臣前来,有何事相商?”虽然面前依然是那个自己最亲最爱,亲自抚养长大的小妹妹,很想再唤她一声小名观音婢……

    可无忌终究还是知礼的。

    “哥哥,现下已无外人,况且便是凤郎,也常常与无忧说过,哥哥与他人不同,不必繁礼的。”无忧笑道。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臣为臣,君为君,方为治世。虽陛下亲厚,礼不可废。”无忌笑着说——当然,他知道妹妹妹夫如何尊重他。但是……他为群臣之首,怎么能不做此表率?

    “哥哥……好,哥哥果然是陛下最忠之臣。既然如此,无忧也不多作他语。无忧在此,以妹名请,请哥哥明日早朝,向陛下辞相位。哥哥可愿意?”

    无忧说完,无忌瞠目。

    良久,无忌才道:“是因为前日有人秘奏为兄权宠过盛之事,令娘娘烦忧了吧?”

    无忧轻抚怀中治儿道:“兄长既然知晓,便不必无忧多言。”

    无忌垂首,半晌才起道:“为兄只一事不明。此事为娘娘所忧,或……本为陛下所忧?”

    无忧笑道:“兄长,无忧适凤郎前夜,兄长曾言道:此一去,无忧固姓氏未改,则当知自己已为李氏中人。一言一行,一思一虑,皆应以李氏为要。便是他日李氏长孙二姓有结,无忧亦当以李氏自居。”

    无忌叹息:“想来也不是他。那样的心性儿,再也不会做出这等事的。”

    无忧垂头,道:“自古以来,功成则臣死者无数。然凤郎终究不是这等人。此其一;凤郎天性如赤子,虽每以奇计伟略惊世人,然仔细想来,不过是世人但以为之,他却必驳了诸般困囿,直达人心,以光明直简之计,敌阴阳曲复之谋,光明之下,阴晦难存,此其二。故而凤郎之位,来得理所应当,海内必皆臣服。

    然既臣服,自便有人欲于凤郎之前,争一时长短,较一刻高下。”

    无忌视无忧良久,才笑道:“果然还是当年那个无忧,未曾变过。说来说去,娘娘只是担心为兄终将木秀于林风毁之罢了……好,好……为兄应你。可娘娘也需得应为兄一事。”

    无忧奇道:“何事?”

    “娘娘需力谏陛下,将为兄之职易之。”

    “兄长……”

    “唯有如此,我兄妹二人,方可于这暗流汹涌之中,久立不倒。也唯有如此,妹妹,”无忌恳切道:“妹妹心心念念的凤郎,才会敬你重你一世,才会将你所生之子爱逾性命。”

    无忧灿然:“兄长多虑了,便是不如此做,凤郎也不会不爱惜他们的。承乾青雀自不必说,便是这稚奴……只怕将来也是宠冠诸兄弟呢!”

    无忌大奇,道:“何故?”

    “兄长,可知稚奴乳名来处?”无忧淡笑。

    无忌略做思虑,便即瞪视双目,前趋几步,仔细看那襁褓之中李治的模样。

    越看越希奇,越看越惊奇,半晌才叹道:“罢了罢了,为兄竟是多虑了……连上天也要保佑吾妹,一生荣冠**,独得君心啊!”

    无忧但笑不语。

    又良久,无忌才道:“虽然如此,但为兄之议,还请娘娘务必准行。”

    无忧厌道:“非得如此么?名大,终虚。”

    无忌摇头:“并非只为名故。娘娘,为兄知娘娘自幼便为事不欲为人知。

    然陛下心性光明正大。如娘娘心思不欲为陛下知,则日后若经他人告知陛下,虽陛下必感念娘娘贤德,然只怕终将引起夫妻油烟。此其一。

    其二者,虽兄亦不愿木秀于林,然更不愿陛下与娘娘身边,有这等小人,时刻计算。故而娘娘此行,一来如陛下一般,以光明之计退阴晦之谋,二来,亦可使那起子小子现形,陛下与娘娘,才好防备一二。这等小人若容其于世,那今日可算计得咱们三人,他日,又何尝不能算计于太子诸王呢?”

    无忧点头,叹道:“只是如此一来,便需得陛下知了。无忧实在不愿费这等心思。”

    无忌刚欲言,耳际一动,目光轻扫花丛中,随即大笑道:“何需娘娘费神?陛下已然至此,即有陛下与为兄在此,再不使娘娘烦忧。”

    此言一出,无忧一惊,却远远看得太宗背负双手,面有怒色前来。

    无忧心一惊,然始终不伏礼。心下更是委屈。

    太宗立于长孙后面前时,长孙后更不参拜,唯长孙无忌一人参礼,于是惊得一众下婢慌忙上来行礼,花言更欲扶了无忧行礼。谁知无忧不但不动,更满面怒色,转身径直抱了幼子欲离去。

    众婢侍被惊得非同小可,一时俱呆立,唯太宗与长孙无忌二人一立一伏,一怒一笑。

    “起来吧!都已经商量得这大半天了,还在朕面前做什么戏!”太宗气哼哼地欲如幼时般,轻踢无忌一脚,可王德一声轻咳,终于还是忍住。

    无忌笑嘻嘻起身道:“陛下此言差矣。咱们兄妹可未曾商量什么,只是妹妹因为担忧夫君名声家业来劝了哥哥,务必从夫君家业之要害中退出呢!”

    太宗大怒道:“无忧,朕何时要你做这等事了!且朕还没数落你的不是,你倒先使小性儿……你往里面去做什么!回来!”眼瞅着已嫁与自己十来年,一直严制守礼的爱妻,今日不但气怒不礼,还直欲冷落自己,太宗当真是急了,气急败坏吼道。

    这一声吼不打紧,却惊醒了长孙后怀中幼子,稚奴当下便是哇哇大哭。

    无忧转身,怒嗔:“陛下好生厉害!骂了臣妾便是,何苦连孩子都吓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