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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番许阔
昏暗的光从头顶上开的小窗透进来，今夜的月亮似乎格外得亮。
他靠着斑驳潮湿甚至发了霉的墙，心里却异常得平静。
政治，本就是一场残忍的角逐，站错了队，落得现在这般，他也是无话可说。
只不过这一家老小却因得他不知在京城还站不站得住脚跟。
也是好事，走到现在这个时候，反而觉得平平淡淡地好好过日子也是一件好事。
他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却又有些释然。
自小，他便是养在祖父膝下的，他家风严谨，祖父犹是严厉，看着他的功课，不容半分疏忽。
他也是从小就比别人多个心眼，为人谨慎有礼，知道这个家族的兴亡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满满的都是沉重的责任感。
他其实是羡慕二弟的。
那时他还小，有次提早下学，他便偷偷地绕进内院。
年纪小小的二弟拿着风车跑来跑去，母亲笑着看他，待他停下，拿着帕子给他拭汗，还把他抱在怀里。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想法，他看了一会儿也没出声，就跑走了。
这件事他从没和人提起过，他就在祖父的身边老实读书。
旁的同窗都说他奋进，祖父也夸他沉稳。
看着别人赞许的眼光，他也不想说自己想玩了，慢慢的，自己好像越来越不想玩儿。
走上的路是祖父所期盼的，是父亲母亲所期盼的，是家族中的长辈们所期望的。
是他所期望的吗？他不知道。
但好像除了这条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
真正进入仕途，从开始的各种不适应到后面摸爬滚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他也越来越适应这样的自己和这样的生活，把全部的精力都倾灌在权力上。
他心中的母亲也淡化了模样，他也没有再去奢求什么。
可他毕竟是儿子，到了年纪，母亲还张罗着给他说亲。
他没什么想法，便什么都依着母亲，她说哪家姑娘好，便是哪家姑娘。
他在那夜之前从未见过吕氏，说是淡漠，但或许心里也有那么一份奢望有个人能陪着。
但后来怎么了呢。
可能是他表现得太不在乎了吧。
也可能是那边事儿太多，他忽略了她。
可他一直能给的，除了责任和爱护，不知道还能有什么。
有了晟哥儿以后，她有些变了。少了一些小心翼翼，多了些温柔。
可当她提出给他纳妾的时候，他是讶异的。
他向来不贪这些，他以为她知道的。他以为她知道在他面前不必...
他心中的感情似自那日又淡了一些。
可却未曾想到，她因生下晟哥儿亏损了身子，没几年便去了。
晟哥儿出生的时候他未曾赶到家中，可她去世那时，他回来了，见了她最后一面。
她面容憔悴苍白，仔细地瞧着，还有一些陌生。
看着他，她神色复杂。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自己将久别人世，她不掩饰自己有些怨的那颗心。
怪谁呢？
他也曾想过好生经营这段关系，两个人相互扶持，可或许是他坚持得不够，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淡，他也无力了，所以退了一步。
“我知道这些年我娘家的事情麻烦你许多。”他听见她说，“老爷你后来不想拉他一把我也理解。”
许阔知道她说的是她的亲弟弟。他想张口说，不是他不想帮，实在是他弟弟犯下的事不允许他帮，虽然他许阔不自诩是个好人。但一些话他不想开口。
“但是老爷，我这心里，却不能不怪你。”许阔嘴巴抿成一条线，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也不想和您掰扯这些了，只希望您能好好待晟哥儿。”她的眼神里带着哀求。
“晟哥儿是嫡长子，该他的，我一点也不会少。”他听见自己那么说。
她仿佛安心了，躺了回去，闭上眼睛，一个字不想与他多说的模样。
他定睛看了她一会儿，也走了。
他心里有预感，这会是最后一面。
果然，当天夜里，她就走了。
虽然有着预料，但还是忍不住怅然。
这人啊，说走就走了。
他孤身走了几年，母亲心思又活络起来，想给他续门亲事，但他就是不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本该就是这样孤寡一人。
他爬得越来越高。
心里也越来越冷清。
走到了那个位置上，他越来越累。可也不愿意从那位置上下来。
他知道他身上担负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他忠的是太子，太子有谋，为人仁善，如若坐上那个位子，也定是位明君。
七皇子有足智多谋，又是皇上喜爱的贵妃之子，也是夺位之人选。
这条跟着太子走的路，跌跌撞撞，最后也是输了。
他靠着墙，享受最后一个夜晚。
现番许阔
“七皇子那边怎么说。”许阔闭目，靠在椅子上。
多日来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停下来只觉得头昏脑胀。
栎原立在桌前，“七皇子私下联系了宁国公。”
许阔眉头一挑，还是没说话。
“七皇子这次想借宁家…”
“叩叩叩！”栎原话还没说完，响起敲门声，只得止住嘴。
“老爷，夫人来了。”外面守着的人说。
“进来。”许阔说，“你先出去。”
栎原拱手，退了下去。
打开门，暖暖对他笑了一下。
栎原低头恭敬地行礼，“夫人。”
暖暖对他点头，便从他身旁走过进了屋。
“怎么想起来过来了。”许阔睁开眼睛。
“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
暖暖把煲好的汤从托盘里拿出来，放在他面前。
“瞧你天天忙的，喝汤补补身体，不然我真怕你虚。”
许阔挑眉，一把把她拉进怀里，“怕我虚，嗯？”
山雨欲来风满楼。
乌云沉沉，这天，怕是要变了。
秋意渐浓，这会儿又是深夜。
“叩叩叩！”栎原敲门，“老爷。”轻唤了一声。
幼时，祖父找人教习过一些武功让他强身健体，这些年他也没放下，每天都早起练上一会儿。
睡得较浅，感官也较常人敏感些，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就已经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听见屋里的动静，知道老爷已经起了，便没有多打扰，侯在屋外。
暖暖着单衣，外面披了件衣服就起身了。
“你怎么起来了。”许阔皱着眉头，拿起一旁的斗篷给她系上。“我吵醒你了？”
暖暖摇了摇头，轻声道，“出什么事儿了吗？”
许阔穿好外衣，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相信我吗？”
搂住他的腰，靠在他怀里，“我相信你。”
他的心跳都能让她安心。
大手轻抚她的脑袋，“等我回来。”便从她的怀抱里抽离出来，“夜还深，快去睡吧。”
语罢，便离开了。
暖暖望着门，久久不能回神，走到床边，把斗篷和外衣脱了，又钻进了被窝，里面还残存着他身上的温度。她抱紧被子。
他这么好，让人越来越舍不得。
算是迷迷糊糊地熬到了天亮。
老夫人一向起得早，昨儿夜里的动静怕是也知道了。
没多耽搁，暖暖就赶紧收拾收拾去了老夫人院里。
“娘。”暖暖进屋便请安。
许老夫人正被吕嬷嬷扶着坐到桌前吃饭，瞧见儿媳来了，“这一大早的就来了，还没吃呢吧，坐下陪我这老婆子用些。”
面上虽是挂着一贯温和的笑，暖暖还是看出了许老夫人眉宇间的忧色。
“正是还未用膳，”暖暖带着笑走到许老夫人另一侧扶着她，“这会儿可是饿了呢。”
用完膳，许老夫人也没心情去院子里走走，就拉着暖暖坐在一旁的榻上。
“娘，您不必过于忧心，”暖暖瞧许老夫人担心得很，便出言宽慰。“相公他一向谨慎，又足智多谋，想是早早安排好了一切。”
拍拍许老夫人的手，“我们这一家子都等着老爷回来呢，他为了我们，也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
许老夫人侧过脸看她，她的眼神特别亮，带着让人信服的神采。
点了点头，心中也安了一分，倒是没那么焦躁了。
从老夫人那里回来，暖暖就待在房里，坐在他常坐着看书的榻上给他绣衫上的松。
她手艺没那么精湛，便细心地慢慢做，针脚也是十分细腻。
心里算得上平静。
这个时候，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过得如常，该吃吃，该喝喝，到了点就睡下了，但桌上的灯却未熄。
还特意睡前添了油，烧个一夜是绝对没问题。
许阔步履匆匆但算得上轻快，远远地就瞧见昏黄色的灯光透过窗。
走到门前，推开门的手顿了一下，“回去好好歇着吧。”
“是。”栎原拱手退下。
进了屋，桌前、榻上都没人，知道她已经睡下了。
没直接过去，脚下拐个弯儿，先去沐浴了。
穿着单衣，身上还散着刚沐浴的热气，躺进了被子里。
刚躺下，一只胳膊就从那边伸了过来，搂住了他的腰，没有睁开眼睛，脑袋却靠了过来，抵着他的胸膛。
许阔嘴角轻轻勾起，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闭上眼睛。
月色愈发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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