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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夏日炎炎，火辣辣的太阳照得人都没了精神。今年的夏日似乎较往年热些，人只有待在放了冰的室内才能精神些。
此刻，二层绣楼的书房内，乔绾正伏于案前专心致志的画着一副芙蓉出水图，突然乔绾的贴身丫鬟桃心从屋外进来，脸上满是欣喜的笑容。
当年老夫人将乔绾养在身边后便让人挑了两个丫鬟给乔绾，这两人便是桃心和锦心。两人因从小便跟在乔绾身边，对乔绾很是忠心。
“小姐，靖国侯府送了帖子来，明日请老夫人和我们大房参加荔枝宴呢。”
今年荔枝收成好，除了上供的荔枝外，余下的皇上还赏了不少给一些王公大臣。靖国侯乃是御赐的一品军侯，素来深受皇上倚重，如今被皇上派来驻守疆域抵御海上倭寇，圣眷更是隆厚，此次圣上赏下的荔枝便较之旁人要多些。因为苏城离滇南较近，皇上便特准采了的荔枝可以直接送到苏城，不必经过内务府之手。
靖国侯上呈了老太君便设了个荔枝宴，请些相熟的人家一同品尝荔枝。
乔绾虽桃心的话恍若未闻，继续着未完的画。
桃心见自己的话没能引起乔绾的注意，不甘心又道：“老夫人已经应了下来，还让大夫人好好准备，届时带上小姐二小姐和小少爷一同过去呢。”
乔绾依旧没有理会桃心的话，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后，这才抬眼看向桃心，见桃心一脸紧张期待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
“往常这样的帖子也不是没有，但母亲总会有办法让我无法参加。”
杨氏不喜欢她，平日里连见也不想见到她，更遑论带她出门做客。这些年老夫人年纪渐长，虽将她养在身边，让她有小姐的尊荣，但是旁的事却没有过多关心，这种宴请的帖子老夫人就算应下了，杨氏最后也总会有办法让她无法参加。更何况祁家，她本也不想去。
听乔绾这么一说，桃心愣了愣，有些讷讷的道：“可是这次老夫人特意嘱咐了大夫人要注意您的身子，别又病了不能赴宴。”
这倒让乔绾没想到，往日里祖母也未曾过多关注这些，怎么这次会这般说？
正奇怪着，锦心从外边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信封，“小姐，方才马厩的小丁送了封信来，说是给您的。”
乔绾一怔，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脸上一丝尴尬一闪而过，结果锦心手中的信便拆了开来。
信纸一展开，上面龙飞凤舞的果然是祁誉的字迹。
信不长，只是说了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十日后便到苏城。
再一看写信的日子已经是十来日前，不知为何信耽搁到了现在才送到，这么一算，祁誉该是已经到苏城了。
乍然回想，祁誉外出游学已经两年了。
祁府有个规矩，儿子年满十五便会出去游学两年，两年前祁誉和祁允刚过十五岁便出门游学去了。这两年里，祁誉隔段日子便会让人偷偷捎一封信回来给她，她偶尔也会给祁誉回一两封信，只是祁誉住所不定，是以多是祁誉给乔绾写信，乔绾甚少回信。
眼下知道祁誉回来了，乔绾一时竟觉得有些紧张。突然想到府里收到的帖子，祁誉回来了祁允怕是也到了苏城。两位公子才回来侯府便设下这荔枝宴，这只是巧合么？祁誉和祁允今年已是十七岁了，这般年纪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只怕侯府这荔枝宴不是那么简单。
将信放回信封内，乔绾拿起火折将信封点燃，锦心已经麻利的将一旁的痰盂端了过来。
待字闺中的小姐与外男私下往来的书信自然是不能留的，这两年里，每次收到祁誉的信件，乔绾都是看完之后便烧了。
最后一点火苗方熄外面便传来丫鬟请用膳的声音。
乔家的规矩，每日问安后便都是留在老夫人的院里用膳。
乔绾收拾了一下，领着桃心锦心朝老夫人的屋子而去。
当乔绾到老夫人的屋门前时，正好遇上琴妈妈扶着老夫人出来，乔绾轻唤了一声，上前扶着老夫人另一只胳膊。
“你这孩子，这天这么热怎的不直接过去，还来我这，多走这一趟还白出一身汗。”乔老夫人一见乔绾便笑着埋怨道。
乔绾笑了笑，“我这是孝敬祖母呢，怎么能说是白出一身汗。”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缃丫头的甜言蜜语，净会哄我老婆子开心。”
“若是能让您天天开心，我倒是要跟妹妹好好学学。”
二人说笑间便到了老夫人院里的前厅。乔绾才扶着老夫人在正厅的罗汉床上坐下乔大老爷等就到了。众人向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笑着摆摆手，与众人说笑两句便领着众人步入侧间。
丫鬟很快便摆好了饭，众人笑着请老夫人入桌，这才依次递坐。
“今晚的饭菜我瞧着要丰盛些，大嫂，可是有什么好事？”落座后，二夫人方氏看了看桌上的菜，笑着问道。
大夫人杨氏正给老夫人和乔正远布菜，闻言看了方氏一眼淡淡回道：“今日的饭菜和往日没什么不同，二弟妹真是说笑了。”
方氏掩嘴笑了下，“我听说靖国侯府送了帖子来，说是邀请我们乔府明日参加荔枝宴。这荔枝可是好东西，往日里就是想买都难买到，今年倒是托了侯府的福。”
今日侯府的人上门她便派人留意着了，早就打听清楚是送了宴会的帖子来。侯府宴会请的自然是苏城的达官贵胄，二老爷乔正清是个庶子，乔老夫人对他们二房素来不上心，平日里她所往来的也不过是些庶夫人，此次机会难得，她自然得想办法让杨氏带上乔紟一同过去，过两年她的乔紟便到了可说亲的年纪，现下自该多出去让那些夫人们瞧瞧。
杨氏似笑非笑的睨了方氏一眼，“弟妹消息可真是灵通，只是不知是哪个嘴碎的下人跟弟妹乱嚼舌根，误导了弟妹，这侯府的帖子说的是请母亲和我们大房，可不是我们乔府两房。”
方氏闻言愣了下，随即又扬起笑，“大嫂别打趣我了，我要真消息灵通哪就能弄错。这些个下人也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这等事都可乱传，幸好只是我听见了，要是传出去了别人恐要误会大嫂苛待我们二房，连受邀的宴会都要瞒着不让我们去呢。”
杨氏闻言脸色一变，狠狠瞪了方氏一眼。
方氏好似没看到杨氏凌厉的目光，没等杨氏说话便继续道：“要说我年纪大了也不贪这口腹之欲了，只是我们紟儿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到如今也不知道这荔枝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前几日我带她出去做客还被别的夫人们笑话我们堂堂乔府的小姐竟这般没有见识。唉，这要只是说我也就罢了，可旁人这么说，丢的却是我们乔府的脸面，坏的是大嫂的名声，我真是愧对乔家愧对大嫂啊。”
说着，方氏便捻起帕子轻拭眼角，当真一副羞愧伤心的模样。
看着方氏这番作态，杨氏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乔正远脸色也很是难看。
方氏这话无疑是狠狠打了杨氏的脸，说杨氏持家不公，苛待二房的庶弟。
乔正远脸色沉沉，猛地将筷子拍下，怒道：“岂有此理，哪个妇人这般嘴碎竟想挑拨我们兄弟的关系。”
杨氏也道：“这可真是冤枉。二弟二弟妹，往日我对你们如何你们是知道的，但凡有什么新鲜物什布匹首饰的我可从来没落下你们，也不知这人是何居心，这般挑拨我们。”
乔正清道：“大哥大嫂别生气，不过就是个无知妇孺，成日里净会搬弄是非，这等挑拨的话我们自是不会信的，大哥大嫂也莫要放在心上。”说罢转向方氏道：“这等刁妇你以后莫要再与之往来了，传出去外人还当真大嫂苛待我们。”
乔正清夫妇这么一唱一和的配合，让杨氏的脸色黑如锅底。
乔老夫人皱着眉看着乔正清夫妇唱念做打暗诉委屈，见两人顿了下来这才开口道：“好了，不过是外人几句挑拨之言，看你们闹的。”顿了顿，“虽然此次侯府的帖子没有宴请你们二房，但紟丫头不过是个小姑娘，明日就跟着我们一道过去吧，免得有人说我们乔府的人没见过世面。”
方氏一笑，拉着乔紟朝老夫人道谢。
见老夫人应下了带乔紟一道过侯府，杨氏心下有些不太高兴。方氏这明显是污蔑抹黑她，老夫人也没帮着她反倒还如了方氏的愿，这么一来倒当真显得她是故意苛待二房了，只是老夫人发了话，杨氏心下再不高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将气闷憋回肚子里。
“好了，用膳吧。”
老夫人话音一落，众人这才起筷用膳。
今晚厨房做的是鱼汤，鲜美浓白的鱼汤一上桌便有一阵香气袭来。被这香气一冲，桌上不愉快的气氛好像都要被冲散不少。
乔骁坐在乔绾身旁，尝了一口鱼汤觉得很是鲜美，忙让乔绾也赶紧趁热尝尝。
乔绾舀起一勺，轻吹了下热气，突然动作一顿，乔绾又看了眼勺中浓白的鱼汤，这才缓缓送入口中。
晚上，桃心伺候乔绾沐浴时突然惊呼一声，“小姐，你脸上起疹子了。”
锦心闻言看过来也是一惊，忙放下手中拿着的衣裙，取了镜子来给乔绾。
相较桃心锦心的惊讶，乔绾倒是显得很平淡，好似早就知道会如此的样子。随意的朝镜中看了眼，只见磨得光滑的镜面中映出的白皙脸庞上起了点点红疹，遍布在两颊上显得有些可怖。
将视线从镜子上移开，乔绾笑话桃心道：“不过是起了疹子，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瞧你大惊小怪的样子。”
“小姐你还有心情笑，明日便要赴宴了，这起了红疹可如何是好。”看着乔绾脸上的红疹，桃心焦急的道。
锦心放下铜镜转身朝桃心道：“快去给小姐煎药。”
桃心点点头，转身便朝外面跑去。
锦心伺候乔绾起身穿衣，回了内室便赶紧找了玉露膏出来给乔绾抹上。
乔绾自小便对虾很是敏感，莫说食用，便是粘在了肌肤上都会起红疹，是以乔绾屋内总是留有治疗这红疹的药膏，就连熬制汤药的药材也是时刻备着的。
府中上下都知道乔绾这病症，是以厨房做菜时若是放了虾仁，丫鬟定会与乔绾说一声，避免乔绾误食。今晚的菜肴中并没有虾仁，可是在那鱼汤里乔绾却闻到了虾仁的味道。很淡，又被鱼的鲜香掩盖，若不是乔绾自小便对虾仁过敏，也不会察觉到。
府中每日的菜单杨氏都是要过目的，若是没她授意，厨子们又如何敢在她的汤中放入虾仁。
这次的荔枝宴乔老夫人特地嘱咐了杨氏，不能又以她病了为由不带她出门做客，却不想杨氏竟想出这样的法子，乔绾突然觉得有些想笑，重活一世，她多少还是期待这一世杨氏对她能有所不同，却不想终究只是妄想，两世的母女情分终究还是薄如纸。
而此时乔紟的厢房内，方氏正亲自替乔紟挑选着明日所穿的衣裙和要带的头面，丫鬟们将新做的夏裙都一一取了出来任方氏挑选。
“娘，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有大姐和二姐在，我怎么装扮都是没用的。”看着方氏忙着替自家挑选衣裙，乔紟却有些神情恹恹。
二姐素来光彩照人，到哪都是众人瞩目，而大姐虽不常出门，可大姐的样貌，就是连二姐也及不上的，有她们二人在，她又何必花费这心思。更何况这次的宴请名单并没有她，是母亲硬要祖母将她带上，她若再刻意装扮只会更丢脸。
“你说什么傻话呢。”方氏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下，拉过乔紟在绣床上坐下，抬手替乔紟理了理鬓边的头发，这才又道：“我们紟儿的模样也是顶好的，好好装扮一番，出去哪个不称赞一句。明日的宴会宴请的可都是苏城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你爹是庶子，往常我们可没有这样的机会接触这些夫人小姐们，明日你可要多上上心，多结识一些名门小姐。”
乔紟明白方氏的意思却不甚赞同。
她虽是乔家二房嫡出的小姐，但是她父亲是庶子，她这嫡出的小姐在那些名门贵族的夫人和嫡小姐眼中却和庶出的小姐没有什么分别，若真要论起来，她这庶出二房的嫡小姐怕是还没有乔纱这嫡出大房的庶女更能让那些夫人小姐高看，毕竟乔纱有一个嫡出的父亲和嫡母。况且此次的荔枝宴侯府原就没有邀请他们二房，母亲这般非要祖母和大伯母将她带上，到了侯府她也是抬不起头的，更遑论与那些嫡小姐结交。
母亲今日在饭桌上当着祖母和大伯的面说了那样的话，让她想阻止都来不及，如今木已成舟，她也不好再说什么。现下方氏这般交代，乔紟只好胡乱点头应下，至于明日到了侯府如何做，母亲不在便也管不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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