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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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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童被压得起不来,顿时哭叫起来。

    这哭叫分外凄惨,听得陆予裳心中怜悯丛生,又心忖:当年不知自己死时,父母兄弟姐妹可有这般哭过。

    申家娘子费力地推开了申衙役的尸体,将孩童拉起来,抱在怀中,安抚地拍着他的背脊,孩童哭得几乎喘不过起来,哽咽着道:“阿爹,我阿爹没了······”

    孩童哭得可怜,申家娘子本就双目含泪,被哭声一催也跟着哭了起来。

    哭声缠绕在昏暗地牢房中,惹得整座牢房内的寥寥数个囚犯也低低地饮泣。

    申家娘子方才推开申衙役尸体时,推了好半天推不动,最后咬着牙根死命一推才将尸体推开,这一推用力过猛,尸体被申家娘子推得一头撞在了墙面上,又是“咚!”地一声,竟磕破了额头,但尸体虽已死透了,却像活人一般流出了血来,将暗黄色的墙壁都染红了一块。尸体落下时,脖颈伤口大开,颈椎断裂,头颅和身躯只连着一点薄薄的皮肉,这一下过后,连接头颅和身躯的那点皮肉裂了开去,头颅挣脱躯体滚了起来,恰巧直立着落在孩童面前。

    孩童见父亲的头颅立在自己眼前登时白煞了一张脸,连哭声都发不出来了,浑身颤抖。

    申家娘子却依旧哭得伤心半点未觉察到。

    陆予裳扬声提醒道:“这位娘子,你丈夫的头颅在你身后!”

    申家娘子闻声回头一看,见果真是丈夫的头颅,头颅双目通红,又瞪着眼像是瞪视着谋杀自己的凶手一般,本就吐出的舌头堪堪擦在地面上,舌面由于滚了一通甚至还沾了点细碎的稻草、尘埃。

    片刻后,申家娘子竟吓得昏死了过去。

    孩童本就被申家娘子抱着,她这一倒,孩童也被她带倒了去,孩童蓦地倒地,大张着眼睛疑惑地看着母亲,他从母亲怀中爬出来,又伸手推了母亲两下,不知为何抱他在怀中的娘亲竟躺倒在地面上没了动静。以为娘亲也死了,孩童浑身颤颤地扑到在申家娘子胸口,将自己蜷缩在一处,低低地哭着。

    突地,牢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之后却有一把柔和的声音伴随着手杖点地的声音传了进来:“阿苏,里头可是又出事了?”

    陆予裳抬头见阿苏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身白衣的于淮菁。

    于淮菁依旧是风光霁月的模样,身在昏暗破旧的牢中,看起来却如同在书肆中饮茶念书一般。

    阿苏循着声音先是瞧见了申氏母子二人,而后瞧见了母子身边的头颅,最后瞧见了断了头的尸体,也是吃了一惊,叹道:“公子幸好你瞧不见,这情状真是可怜又可怕。”

    说完,阿苏去探申家娘子的呼吸,呼吸虽然弱,却还是有的。

    阿苏回首对于淮菁道:“申衙役死了,断了头,申家娘子怕是吓晕了过去,在哭的是他们的幼子。”

    于淮菁闻言悲悯地道:“你将申家娘子和孩子带出去罢,再寻个大夫。”

    阿苏点点头,俯下身,要去将申家娘子扶起来,被惊动的孩童却一下子张口咬住了阿苏的手掌,对阿苏一阵拳打脚踢。

    阿苏吃痛,蹙着眉道:“你母亲现下晕过去了,我将她扶出去再寻个大夫来瞧瞧。”

    孩童松了口,仰首问道:“我母亲还未死么?”

    于淮菁柔声道:“你且看看你母亲的胸口是不是还在起伏,里头是不是还有跳动声?”

    孩童依言伏到母亲心口听了一阵,嚷道:“我阿娘还活着!”

    阿苏低首瞅着虎口多了一圈牙印子,无奈地朝孩童道:“我扶你母亲出去,你可别再咬我了。”

    见孩童颔首,阿苏将申家娘子一把扶了起来,向外头走去。

    于淮菁却未跟着一起走,反是对陆予裳道:“陆姑娘,你还好么?”

    陆予裳点了下头,又反应过来于淮菁双目失明,开口道:“我无事。”

    于淮菁问道:“陆姑娘可否告诉我尸体和头颅在何处,我想查看一番。”

    这于淮菁分明失明了,查看尸体和头颅又能查出什么来?

    陆予裳心下觉着奇怪,但口中还是道:“你往前走十步。”

    于淮菁依言走了十步,却离牢门还差一步半,应是由于失明,步子跨得较常人要小一些,陆予裳再道:“再往前走一步半。”

    于淮菁又往前走了一步半,登时血腥味儿将他的鼻息覆了个干净,又听陆予裳道:“弯身,由左而入,再往前走两步,你左手边便是头颅了。”

    “多谢姑娘。”于淮菁冲着陆予裳含笑致谢,而后走了两步蹲下身去,伸出了左手。

    陆予裳见于淮菁的手指就要碰到那根长舌,提醒道:“这头颅舌头伸得老长,都碰到地面了。”

    于淮菁淡然道:“既是吊死的,伸出了舌头是自然的。”

    虽是这样说他还是依着陆予裳将手指往上移了些,去摸头颅的毛发、额头,之后将头颅双目合上,低声念了句:“安息罢。”

    而后,于淮菁站起身来,走了四步道:“此处是否有一滩血,血味浓得很。”

    陆予裳道:“方才仵作来验过,申衙役是被人割喉之后才被吊上的,这滩血是从他身上流下来的,你手左侧一拳处,便是那根吊死了他的腰带。”

    于淮菁蹲下身,将血迹细细得闻了片刻,低声自语道:“并未中毒。”

    常人血液的气味和中毒者血液的气味绝不相同,他自失明后,嗅觉便敏锐了许多,一闻便知申衙役并未中毒,但还是闻得仔细了才断言。

    见于淮菁站起身来,陆予裳又道:“你向左走一步,再向前走五步,前头就是无头尸了。”

    于淮菁依言而行,立在尸体跟前,不知再想些什么。

    陆予裳叙述道:“方才申家那孩子抱着申衙役的小腿哭得厉害,申家娘子想将人拽下来,孩子却紧抓着申衙役的小腿不放,俩人拉扯间,将申衙役的颈椎扯断了,只余一张皮连着头颅和身躯,这尸体一掉下来又把孩子压住了,申家娘子好容易才推开尸体,用力过猛,尸体撞在墙上,头颅竟掉了去,申家娘子是因为瞧见了头颅才昏死过去的。”

    于淮菁循声转过身来看陆予裳,明明于淮菁双目失明,陆予裳却觉得对方将自己看了个仔细,未经思考地开口问道:“你是如何失明的?”说完,她便发现她失言了,自己竟被于淮菁的“视线”所蛊惑了,做了一件蠢事,若是原本的陆予裳是知晓于淮菁失明因由的,自己这一问,不是同承认了自己不是陆予裳无异么?

    “被人毒瞎了。”于淮菁温和地道,“那人觉着我碍了他的路。”

    陆予裳小心地窥视着于淮菁的神情,并未从上头瞧出半点不妥,却原来这原本的陆予裳并不知晓于淮菁失明的因由么?

    她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却听于淮菁道:“我瞎了之后,花了一个月的功夫将害我的那人送入了牢中,他现下应当只剩一把白骨了。”

    于淮菁神情温和,说话也是娓娓道来,这话里的内容却让陆予裳登时浑身一颤,那人害得于淮菁失明确是恶毒,但他这口气却像是在说踩死了一只蚂蚁而不是死了一条人命,委实有些吓人。

    一个念头浮上了陆予裳的脑中:昨日于淮菁的三个肉包子莫不是下了蒙汗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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