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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联盟都要举办一次“盛会”，称为岁鉴，每个门派都非得派出一个人参加不可，或者说，每个门派都只有一个人能参加。
在万毒门中，采用的是前面的那种说法。所以这个人就是梨花了。
十年前，梨花刚刚进万毒门不过三五天时间，刚刚勉强认准大师叔到小师叔，就被“赠与”了今后五十年参加名额。
当时，趁着大家围在一起吃饭，大师叔突然拿出一颗琉璃珠子放在餐桌上，一脸郑重地说：“还有不到半年就是岁鉴了，这回我们来个公平的方式，我数三个数，谁先用手碰到这颗珠子，今后五十年的岁鉴名额就是他的了。”
二师叔一挑眉毛，中昱面无表情，小师叔用筷子敲了一下碗，说：“好！”
大师叔：“准备。”
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连看起来很冷淡的中昱也放下筷子，紧盯那颗珠子。梨花觉得无所谓，反正自己并没有想要去争夺的打算，淡定地继续吃着米饭。
“三、二、一。”
中昱一拍桌子，那琉璃珠子高高跃起，二师叔纵起真气一推，那珠子稳稳当当地落在梨花握着筷子的虎口上。
梨花难以置信地抬头，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岁鉴”是什么。
“好的！今后五十年，岁鉴都是梨花去了。”大师兄当即宣布，“吃饭吃饭。”
梨花蒙在当场。
中昱想了想，自己似乎还是这孩子的师父，好心提醒说：“多去看看书，小心别被杀了，太丢人了。”
大师叔也叮嘱：“别签个到就走，打打，万一赢了，奖品都还不错的，我们万毒门脸上也有光。”
梨花到藏书洞里翻了半天才找到关于岁鉴的介绍，同联盟举办的其它活动没什么本质差别，这不过是给大家比试的机会。为了能活下去，梨花这才开始修炼术法。
梨花的修为根基仍旧是青玉坛的道法，虽然她自己并不记得。但她练习的御剑飞行之类的术法却完完全全是万毒门的。二者相互拮抗却也相辅相成，梨花心中疑惑却也无人可以询问。只是再没有人感像守元道人当年那样，抓着她的手腕，把自己的内力灌进她肺腑见试探她的修为了。
这是梨花第十次来岁鉴了。同九嶷山那次差不多，只是这次在幽燕之地，奖品是螭蟾一对。梨花怀疑这名字是联盟的人自己造出来的，他们就是想要大家打一架。可是大师叔还叮嘱了，尽可能把它带回来，因为这名字听起来颇为有趣。
其实，□□年前，梨花还真的把奖品带回来过一次，那是东海的鲛绡一匹，当时联盟里的人看问澜剑干干净净的，根本没想到梨花时万毒门派来的，结果梨花一把毒粉药翻了现场所有人，于是捧着鲛绡就回了万毒门。
可惜，这鲛绡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自然也是没那么容易剪裁的。梨花只好把它横着折了几次，当成一条长围巾缠在脖子上，挺暖和的，别人也看不出这黄不拉几的围巾是鲛绡。
胡乱想着，梨花所乘运船缓缓靠岸，抵达了幽州城外的渡口。
寒冬腊月，幽燕之地还颇为寒冷，梨花从甲板上跳下，站在岸边，忍不住搓了搓手。好巧不巧，她刚好赶上这里冬天的第一场大雪。
纷纷的雪花像是灰色的蝶，争先恐后地落在梨花的肩头和眉梢。
又把万毒门中的大师叔到小师叔骂了一遍，梨花才迈开步子，琢磨了一下方向，准备先到幽州城里面去吃点什么再说。
自从离开了鄂州，梨花对于食物开始有一些异样的执着。
已经能够御剑飞行的梨花已经不需要官牒，她只要等到天色暗下来，小心飞进城就可以了。其实万毒门的御剑之法颇为巧妙，梨花现在已经掌握得很好了。
华灯初上，雪渐渐小了，天气却更冷了，勃勃的生气挡不住寒风凛凛，梨花只觉得骨头都冻透了。
不敢多转悠，梨花随便找了一家客店便钻进去了。
这几年，起店停商的生意越来越普遍了，特别是在北方，东边和西边的商人来来往往，他们一个个都家财万贯。
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梨花一进店，就发现在座的几乎都是胡商。一个个胡子拉碴，用梨花不懂的语言大声谈笑。
小二走上前来，用带着点口音的汉话招呼梨花坐下。
梨花犹豫着想要换一家店，又想到门帘外头的寒风，所幸就坐下了。为了方便进城的时候掩人耳目，她把问澜剑和琵琶装在一个盒子里背在身上。她把琵琶盒子靠着桌角放在地上，药箱仍背在肩上，解开外套，坐下来。
幸好二师叔走之前给梨花翻出来一身不知多少年前的大氅，不然梨花感觉不用打架，自己就要冻死在这里了。梨花在心里对这大氅道歉，当时不该嫌弃你又旧又夸张。
在北方，正道才是主流，大概是历史积累的缘故，从关陇一直到山东，散落着大大小小无数道门佛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联盟的活动极少在江北进行，更不要说幽燕之地。十年来，这也是第一次在北方举办岁鉴。
不用梨花自己吩咐，小二先端上一壶烫过的酒，然后才操着生硬的汉话问梨花：“客官要吃点什么吗？”
梨花不懂当地的习惯，随便一指旁边那一桌，说：“他们桌上一样。”
小二立即用梨花听不懂的语言高声向后厨喊了几句，转身就去招呼新客人了。
不一会，小二就端来两三盘肉，七八张胡饼和三海碗汤。
梨花尝了一口，味道虽然从未吃过，但似乎还不错。仔细辨认，似乎还有好几味北地常见的药材，只是这些菜的酱味咸味都太重了些，吃不太出来。
梨花明白，这大概是北地胡人们热爱的味道，出门在外不能挑三拣四，就权当尝鲜，也顺道暖暖身子，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其实，店内的环境并不是特别友好，北方菜肴的酱味混合着烟火气以及酒气，弥漫在几乎封闭的厅堂内，不知何方而来的胡人们大声吵闹着，梨花一句也听不懂，但她还是心情颇为不错，小心地分辨着哪一桌同哪一桌之间是同族。
近年来胡商越来越多了，就连南地也能偶尔碰上一群，他们带着的东西大都十分稀罕。
但是梨花还是细嚼慢咽，大战之前，能好好吃一顿是一顿。
忽然，坐在角落桌子上的的一个人朝着梨花走来，他一身灰袍子，带着兜帽和围巾，眯着眼睛，眉毛和睫毛间似乎还有没有化净的雪。
“那个，我看您也吃不了了，可以把剩下的胡饼给我们吗？我们身上的银子不够了。”有点尴尬，那人哑着嗓子说。
梨花一听就知道，这嗓子是近几天才冻坏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那一桌三五个人都穿着灰袍带着兜帽，那灰色让梨花分外熟稔。
梨花爽快地站起身来，说：“你们来这桌吃吧，我第一次来，不小心要多了，你们替我吃掉，也免得我遭天谴。”
说着梨花披上大氅，抱起琵琶盒子，准备去问小二有没有住的地方。梨花实在不想掀开门帘走出去。
“这位兄台，我看你颇为眼熟，你是······乐师？”灰袍人眯着眼睛问。
“啊······是呀，先走啦，后会有期。”梨花来不及吐槽这俗套的搭讪，也来不及抱怨这人竟然弄错男女，就飞似的跑了。只怕他下一句说，要不给大家来一段？自己就要露馅了。朝廷明令禁止携带刀剑，要是被发现了，梨花怕就要在城外的城隍庙过夜了。
不过梨花自己心里也奇怪，被凡尘中的普通人盘问，又不是第一次了，怎么这次如此紧张？
见梨花走了，灰袍人也不再纠缠，转身招呼同行的伙伴来这边。
自己虽然一身黑袍，身形也称不上妙曼，但总能看出来是个妹子吧，梨花还是忍不住腹诽。
“真丢人，千万别说我们是青玉坛的。”梨花的脚步突然顿住，她想否认，却听得清楚，就是青玉坛，衡山上的正道修真大派，青玉坛。梨花不敢回头，自己的领口和袖口都绣着邪教的标准，药箱的背带上刻着的是万毒门裴，琵琶箱子里装着的是守元道人的问澜剑，他们若是正道中人，怕是一个个都已诛灭邪教异端为己任，若是被认出了身份，怕是会二话不说就打起来。
三五个人，梨花想全身而退还是有点困难的。
“哎呀，都怪西陆你带了前朝的铜板，根本不能拿出来，要不然我们也不至于吃人家剩饭。”
“你怎么不说还有几枚更早的，在古董铺子里面换了几锭银子呢。”
“那是人家小白机灵。”
大堂里吵吵嚷嚷的，唯有这一桌的对话分外清晰，直往梨花耳朵里面钻。
不过，梨花又有些奇怪，遇到正道中人是常事，遇到比眼前一群人数多，道行高的正道中人也不是没有，自己不应该如此慌张的。
“客官这边请。”见梨花不走，小二转头来催。
梨花一下子恢复正常，应了一声便跟着小二向客房走去。
梨花努力回想，自从自己进来，门帘就再没有打开过，虽然没有注意，但他们一桌应该是比自己进店早一些才对。店里面这么暖和，灰袍人眉毛和睫毛上的雪应该早就化了才对呀，这解释不通呀。
梨花不敢想了，越想越害怕。脑仁开始一紧一紧地发疼，梨花露出痛苦的神色。
摸出安神的丹药，梨花随手倒出三四颗塞进嘴里，慌慌张张地咽下。
不要在自己困倦的时候下结论，梨花坚信。她钻进热炕，飞快地让自己失去意识，沉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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