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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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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晚间沈风斓醒来,桐醴院已是天翻地覆,人事全非。

    “小姐,你终于醒了!”

    她一睁眼便见浣纱守在床边,一双眼睛哭得红肿,见她醒了又笑起来,眼睛便挤成了一条缝。

    ——与浣纱日日在一处,沈风斓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又哭又笑的狼狈模样。

    以为浣纱是担心她落水之事,她笑着安慰道:“我没事的,只是近日总觉得疲累,睡了一觉如今好多了。”

    浣纱的目光有些闪躲,从床边矮几上放的食盒里捧出一个青花小碗来,“小姐快把姜汤喝了吧,去去寒气。”

    姜汤?

    沈风斓眸子微眯,看向浣纱的目光多了一分探究。

    她昏睡过去之前,分明是王太医在给她把脉。

    为何没煎药来吃,反而喝起了这寻常用来驱寒的姜汤?

    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声音微冷,“我昏睡这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浣纱面露愁色,双唇抿着,捧着姜汤的手微微颤抖。

    “说!”

    她再度开口,区区一字,冷落数九寒冰。

    浣纱抬眸,眼眶里泪水又涌了出来,“小姐,你听完之后,先别害怕……”

    沈风斓定定地看着她,后者见她面容镇定,这才如实说道:“王太医诊出小姐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老爷和宁王殿下都知道了此事,已商量出了对策,瞒下此事来另找借口请圣上解除婚约……”

    沈风斓听见身孕二字,错愕道:“你说什么?我怀有身孕?”

    浣纱急忙掩住了她的口,“小姐快轻声些,此事万万不可叫他人听见!”

    沈风斓怒极反笑。

    怪道她近日总觉得身子倦怠,今日还恶心作呕,原是怀了胎。

    她自来到沈府,除了偶尔在宴会之时能见到外间的男子,再无旁的接触。

    甚至在今日长公主的送春宴之前,她连自己将要嫁的宁王是个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沈太师寿宴那夜,她还没看着,已经醉在了女眷的席上。

    如今说她有孕,除了寿宴那夜的采花贼,还有谁?

    好啊,这个不知廉耻的采花贼不仅强夺了她的贞洁,还给她留下了一个孽种!

    她不由苦笑。

    谁能想到如此凑巧,一次便能有孕,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偏偏还是她自己设计了今日落水的苦肉计,原想着借此摆脱婚约,如今却让沈太师和宁王都知道了此事。

    真是作孽。

    她忽然想到其中关键,将浣纱手里捧的姜汤放到小几上,双手抓住她的肩,让她直视自己。

    “你说我父亲和宁王殿下商量了对策,是什么对策?”

    浣纱的双肩被她紧紧抓着,一时愣住,望着那双秋水般的杏目想也不想便道:“说是借小姐两度落水之机,对外称小姐重病不起。”

    啪——

    沈风斓失力地靠在床头上,一只放在床柜上的黄桃木梳受这一震掉落在地,摔成了两截。

    重病不起四个字,击在沈风斓心上,让她生出无尽的恐惧。

    她不禁抚摸着尚未显怀的小腹,想着她腹中还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有一种无处容身的凄凉之感。

    不论沈太师对外如何宣称,她这个孩子仍在,她未来仍要嫁人,这件事就隐瞒不过去。

    以沈太师的果决,他一定会用最万无一失的法子来处理此事。

    那就是,让她带着腹中这个尚未长成的胎儿,一同死去……

    死亡仿佛近在咫尺,她不由自主抓紧了身上的锦被。

    “小姐可是觉得冷吗?”

    浣纱又端起那碗姜汤,感觉到碗底的温度尚热,她用小巧的汤匙搅了几下,舀起一匙送到沈风斓唇边。

    沈风斓看着面前这碗红黑相间、还冒着热气的汤水,莫名惧怕。

    她使劲摇了摇头,浣纱不解地将端着小匙的手收回,“小姐这是怎么了?”

    她随手在床边柜子里取了一支银搔头来,插在那一匙的姜汤之中。

    这时代常见的毒药便是砒霜,银搔头若碰到砒霜,就会变成黑色。

    她静候片刻,拔出那支搔头,见银白之色如先前一般,这才松了一口气。

    浣纱见她这般举动,心下了然,语带哽咽道:“小姐放心吧,这是浣葛亲自熬的,奴婢亲口尝过才敢端给小姐的。”

    原来,就连浣纱和浣葛都看出了其中厉害。

    一旦皇上将这桩婚约作废,“重病不起”的沈风斓便会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到了那时,沈太师再对外宣称她病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她无意识地抚着小腹,想到腹中还未成形的小生命,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这个小生命,比她更加可怜。

    可惜——

    她绝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在这个时代,一个未婚生下的没有父亲的孩子,是绝不会好过的。

    注定不会好过,她何必生下来,害了孩子也害了自己……

    她苍白的唇淡淡道:“浣纱,你可知道有什么药能去了我腹中的孩子吗?”

    浣纱控制不住地一哆嗦,浣葛忽然想起什么,接过话来,“小姐,奴婢听说过这种药。听说勾栏里的姑娘若是不小心怀了孩子,鸨母就会给姑娘喝这去子的药。”

    “不过一碗药下去,孩子是去了,那些姑娘多半也就废了,病上几个月就死了……”

    沈风斓泄了一口气。

    她竟忘了,这时代的医疗条件极差,生个孩子就像鬼门关走一遭,何况是堕胎?

    无论如何,她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那便……

    生下来么?

    沈风斓眸子一凛,就算要她死的人是权倾朝野的沈太师,是她这一世的生身父亲,那又如何?

    她绝不坐以待毙!

    夺过浣纱手中的汤碗,她直接将碗壁贴上朱唇,大口大口的吞咽起姜汤来。

    那汤已失去了最初的热度,半温不热,沉淀下一股生姜的辛辣味。

    她一气喝完,那股刺喉的辛辣时时提醒着她,生死抉择。

    将空碗递给浣纱,她自顾自掖紧了被角,露出一个怡然的笑容。

    沈太师只怕不会再给她请大夫诊治了,她现在只能自己惜命,不让自己的身体出什么差错。

    浣纱只觉得她卧病在床这一笑,更比往日的娇艳美上万分。

    仿佛是一夜倾盆大雨过后,天边那道斑斓的虹。

    她忙用帕子抹了抹自己面上的泪痕,小姐都笑了,她再哭下去,倒不如比自己还小两岁的沈风斓勇敢了。

    她站了起来收拾汤碗,只听外头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浣葛花容失色地跑进来。

    “不好了小姐,秦妈妈带着一大堆人朝咱们院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