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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看了一眼那披风,没好气道:“你少给我动那个,那是元媛留下来的。”
“不,这不可能,这披风……这披风怎么会在她手上?不,这不可能……”萧云轩一个劲儿的摇着头喃喃念着。
王妃正生他的气,也不肯理他。这边柳枝倒是觉得有些诧异,连忙上前道:“小王爷,这千真万确是姑娘的披风。前儿她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天气和暖,她嫌那貂裘太热,就穿了这个,今儿却是冷了,她又要去山上,因此王妃命她穿着那件裘去,就把这个先撂在这儿呢。”
柳枝说完,便疑惑的像被萧云轩握在手里的那块披风下摆看去,忽然一声惊叫,却又忙掩住了嘴巴,回头对王妃道:“这事儿透着古怪,元媛姑娘这披风,竟是小王爷的。”
“嗯?”王妃皱起眉头,忽见儿子猛的从地上站起,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汗珠子从头上滚滚而下,喃喃道:“莫非……莫非她就是她?这……这怎么可能?既然就是她,为何又不与我相认?为何连看我一眼也不肯,她……她后来明明知道了我的身份……”
王妃这时也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连忙问道:“你在那咕咕唧唧的做什么呢?不是说要去庄子上吗?还不命小子们去准备……”
话音未落,就见萧云轩猛的冲到她身边,跪在她身边急急道:“娘,你告诉我,那个元媛长什么样子?她……她长得是什么模样?”他这时也猛的想起来,刚刚觉着游廊里似乎有些熟悉的那个身影,细想想倒有几分像当日在桃花坳前给自己方子的那个女人。
只是萧云轩仍不敢肯定,那女孩儿说过她和元媛算是好友,会不会是因为她不想惹嫌疑,才把自己的东西给了对方?那个伺候的女人,也是元媛帮她物色派过去的?
他一肚子的疑惑也没个求证的去处。却听王妃道:“什么模样?虽不算国色天香,也是个小美人儿。柳叶弯眉,一双桃花眼,常带着笑意,小巧的鼻梁……”
王妃不等说完,萧云轩就知道从母亲这里得到元媛准确的容貌是不可能了。忽听柳枝笑道:“小王爷今儿是怎么了?姑娘刚刚才走,你现在骑快马,只怕出了城就能追上呢。”
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虽然萧云轩定力不错,但刚刚也实在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太过巨大,竟致让他失了分寸。如今听柳枝这么说。连忙道:“不错,你说的不错。”一边也不辞别王妃,就急急向外走,大叫道:“小九儿,备马,快备马。”
直到儿子一阵风般的跑了出去,王妃和屋里丫鬟们还是一头雾水。好半晌,王妃才回过神来,皱眉看向柳枝道:“那小子发什么疯?哎呀糟了,他走的太快,我竟忘了让他把休书要回来撕了。云轩,云轩,你给我站着……”
只是萧云轩早就和小九儿上马了。一路上,小九儿见主子面色凝重,一双眼中却又带着几丝期待惊喜,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奔出城,才试探着道:“爷,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哎,爷你等等我啊……”原来是在城中不敢策马疾驰,如今到了城外官道,萧云轩情急之下,立刻纵马绝尘而去。
小九儿急急忙忙的跟上去,好奇心更旺盛了,到底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却听自家主子道:“别问那么多,赶紧追上姑娘的马车,我……我……”说到这里,声音颤抖,竟露出情不自禁之态。
小九儿心想这可稀奇了。还从未看过爷这个样儿呢?便是面对那位姑娘的时候也没有啊。至于我们那位妾室姑娘,好笑,三年了不闻不问,连去了庄子都不肯见一面儿,这会子怎又激动成这样?哎哟我的爷啊,你这到底是要追哪位姑娘呢?
不过这些当然都只在小九儿的肚子里滚着。风沙太大,此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张口了。主仆二人一路追下去,果然,过不多久,便看到前方一辆大马车,原来元媛这一次事出突然,所以连顾盼儿江月枕都没带上,只带了汤嬷嬷李嬷嬷和浣娘芳莲等人往回赶。
萧云轩胯下坐骑风一般超过马车,接着就听一声“吁……”然后那马猛的被勒住了缰绳,他这才慢慢拨转马头,一双眼睛只紧紧的盯着那马车帘子。
车夫因为元媛命令急赶路,因此这马车速度也是不慢,忽见前面那匹马竟拦住了去路,情急之下也连忙把马勒住了,一边骂道:“不要命了吗?没看见我们在赶路?”
话音落,那马蹄激起的风尘渐渐散去,车夫这才看清对面马上人的模样,只唬的忙不迭从马车上滚下来,大声道:“参见小王爷,主……主子,您怎么过来了?”
萧云轩沉声道:“既是出了事情,元媛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处理,我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言罢有心上前挑起那帘子,确定这被自己不闻不问了三年的小妾是否就是梦中之人,然而慢慢走到近前,却又忍不住生出近乡情怯之感。
直到这时候,小九儿才跟了上来,一停了马,就哎哟喊道:“我的……主……主子啊,你可别把什么马都和你那踏云比好不好?哎哟我的妈呀,可累的我心都要跳出来了。再这么颠下去,肠子也要颠断了。”
萧云轩看了小九儿一眼,淡淡道:“不要说嘴了,庄上的事情急着呢,好了,我们继续赶路。”他终究还是没敢上前掀开帘子,唯恐一切都是竹篮打水,又怕会在人前失态,况且这官道上也不是什么说话的所在。
两匹马一辆车继续前行。元媛等人在车里都听到了萧云轩的声音,只是却见他和平常也没什么两样,她心中便不免打鼓,暗道这混蛋到底看没看到我留给他的暗示?难道是没看到吗?若看到了,又怎会如此镇定沉着。
其实她这倒真是冤枉了萧云轩,却不知马车外那个人心跳的比她还剧烈呢。只是一向训练出来的定力压着,饶是如此,这大冬日的,也是满身满脸的大汗。
到中午前,马车已经走了几十里路,萧云轩看看天色便道:“大晌午的,姑娘想必也饿了,不如到前面那家酒楼先用点午饭,再接着赶路也不迟。”一语未完,想到就要见到元媛的真面目,一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却听元媛在马车里道:“不必了小王爷,且让小九儿买些东西送进车里就好。我心悬矿山那边的事,若依着这么个赶路法,怕天黑时就能到庄子上,还是继续走吧。”
元媛这一回刻意的没有遮掩自己声音。马上的萧云轩一听之下,哪里还有听不出来的道理,他虽然早已由那披风猜出了元媛的身份,然而此时真正听到了那既似陌生又似熟悉的声音,仍免不了如雷轰电掣一般,登时呆在当地。
小九儿见主子一下就没了声音,不由得连忙凑上前去,疑惑道:“爷,爷,你这是怎么了?爷……”
连喊了好几声,喊得元媛都有些担心了,刚要出马车看看是怎么回事,忽听萧云轩的声音颤抖道:“哦,没……没什么,小九儿,你就按姑娘说的做吧。”极度的震惊欣喜之下,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事实上,自己现在还能完整的说出话来,这都让萧云轩很是意外。
小九儿又疑惑的看了萧云轩一眼,咕咕哝哝道:“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失魂落魄的?”一边咕哝着,早进了酒楼,也没要什么丰盛饭菜,只命令掌柜的用熏鸡肉和豆芽粉丝卷了十几个大饼,然后提着食盒出来了,递到马车里,又给了车夫两个大饼熏鸡,自己拿了两个,待要递给萧云轩时,却见他摆摆手,淡淡道:“我不吃了,你们快吃,吃完好赶路。”
小九儿越发觉得小王爷奇怪,待想到之前给元媛的那封信,他不知道那是休书,联系自家主子眉梢眼角的激动和喜色,还以为这二位终于冰释前嫌了呢,当下心里这个高兴就别提了,暗道主子和姑娘和好了,我也再不用受芳龄的抱怨了,哈哈哈,这可好得很。
三两口将那大饼吃下肚子,又过了一会儿,听到车里传来汤嬷嬷的声音道:“小王爷,姑娘都吃好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萧云轩答应一声,马车便辘辘转动,待出了城,就飞奔起来,却听萧云轩道:“慢一些,仔细颠着姑娘。”
元媛在车里忍不住就是一笑,忙低了头,假装用娟子擦嘴角,一边心道:哎呀,这差别待遇可是够明显的。若不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我的死活?如今只因为知道了是我,倒怕我颠着了。既如此说,那他是看见那羽缎披风了,难得他定力倒好,来了也不急着先验明正身。是了,他是小王爷,方方面面皆出色之极,又怎可能连这点定力都没有呢?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细细听着外面那马蹄踏踏声,想到外面这个少年从此后就是自己最大的依靠,想到他坚毅的目光,温柔的微笑,想到这个男人此时就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心里一时间便觉甜蜜起来。暗道真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元媛也有一天会有这少女心态。
一路疾赶,竟在天黑前到了庄子上。彼时庄里的人早看见了,苏以正是急的热锅上蚂蚁一般,和众多管事的一起接了出来。吴瑞达早到一步,此时也刚换了衣服,也随着接出来,看到小王爷萧云轩,大家都急忙参见。
萧云轩命众人起来。这时就见马车帘子一挑,元媛头戴着斗笠,在浣娘和芳莲的搀扶下缓步走出。
一时间,周围的嘈杂声似乎瞬间就离自己远去,萧云轩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身段苗条的可人儿,虽然重重面纱遮住了她的容貌,但从那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来看,分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胭脂姑娘。
这一路上的心事“咚”的一声,如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太过巨大的惊喜让萧云轩反而沉着下来。听元媛吩咐了苏以等几句话,然后便请他先回春华阁歇息,待明日一早再行上山查看。
萧云轩心想:你这时候撵我去春华阁,是存了心让我一夜不得安生么?我哪还有心思去春华阁。因此便微笑道:“不必了,今晚便在兰萱院歇了,正经还有些事要同你商量。”
下人们素来是知道小王爷不喜欢姑娘的。此时忽然听他这么说,不由得都是一愣,像苏以那类精明的,早从中看出些端倪,不由得欣喜若狂,暗道姑娘现在就差小王爷不宠她,若真得了小王爷的青睐,也不用青睐,哪怕只是承认了她的身份,在人前肯做做样子,那在王府中,还不是呼风唤雨地位斐然吗?
元媛听萧云轩这么说,也不觉得意外,淡淡道:“既如此,苏管家你让厨房里做一桌上好的饭菜,等下送到兰萱院里,小王爷为了赶路,中午也没吃饭呢。”说完微微躬身道:“小王爷请吧。”
萧云轩又不是傻子,早听出元媛的语气十分淡薄生疏,他这才从惊喜中回神,想到了那封休书的事情,不由得心下一沉,但此时也别无他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因此道:“好,这一天你也累坏了,我们且先回去再说。”
及至到了兰萱院里,早有下人们预备好了热水,众人清洗完毕,元媛换了一身衣服,浣娘忙赶上前来道:“回姑娘的话,饭菜送过来了,小王爷说让您先吃饭,待吃完了,他要过来找你呢。”
元媛微微一笑,轻轻扫了浣娘一眼,悠悠道:“小王爷来找我?我哪敢如此托大?浣娘,你先去传饭吧,待我吃完了,自然会去见他。”
“姑娘……”浣娘忧心忡忡的看着元媛:“你别怪我多嘴,今日的事情,我看着眼里糊涂,心里却好像有一丝明白,如今小王爷倒似对姑娘看的重了些,既如此,姑娘千万别再拿捏了……”
“浣娘,我有分寸的。”元媛不等浣娘说完,就将她一路推出去,一边笑道:“你先去传饭吧,中午我也没怎么吃好,这会儿真饿死了。”
浣娘也是拿元媛没办法的,且也心疼她,于是连忙命人去传饭。这里元媛取出那封休书,仔细的又看了一遍,方自言自语笑道:“哼,若不是看你这封休书里还有点担当和情意,休想我理你。”言罢将休书装在日常梳妆的首饰盒里,那里有个浅浅的夹层,别的东西放不下,放两张纸却足够了。
且说浣娘传了饭回来,便见萧云轩坐在廊下,正看着院子里的假山树木,她吓了一跳,连忙过来福了一福道:“小王爷怎么来了?我刚刚还说让姑娘吃完饭就去您那儿呢。”
萧云轩回头,看见是她,便站起身笑道:“不妨事,你们姑娘还没吃饭吧?那我等她吃完了再进去。”说完他又看了浣娘一眼,怅然叹道:“却笑桃李春风里,不识伊是眼前人。你叫浣娘是吧?我记得,那日便是你去桃花坳里,给我的胭脂方子,唉,造化弄人,我怎也想不到,你的姑娘竟然便是我……”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浣娘也不知该怎么说好,只得低声道:“我们姑娘的性格是有些古怪,小王爷千万别怨她,只恐那时她还不知您的身份……”说到这里,也说不下去,暗道那次不知身份也就罢了,难道以后小王爷来庄子上,也不识身份,这倒是越描越黑了。
萧云轩笑道:“我不怪她,我将她扔在这里任其自生自灭,她怨恨我也是应该的。我只是……怎也料不到……唉,当日只以为她是贪图王府……”他说到这里,便苦笑一声,挥手道:“罢了罢了,此时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你且进去服侍你家姑娘吃饭吧,吃完了告诉我一声,我再过去见她。”
彼时这庄子里的好些婆子和丫鬟们都躲在暗处悄悄窥望,萧云轩说话又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因此这一番话倒多被众人听了去,一个个的不由暗自心惊,心道竟然能让小王爷在外面等她,这分明就是赔罪之意,天啊天啊,姑娘莫不是菩萨托生的?怎的明明是大罪过的事儿,让她一做出来,竟就这样的风光无限呢?
不说众人暗里猜度,心里都佩服元媛。单说浣娘,急急进了屋,来到元媛面前道:“我的姑奶奶,我可不管你今儿是有什么事情也好把柄也好,小王爷现就在外面的游廊里呢,可是大冬天的,他连披风也没穿一件,这万一冻坏了……”
“哪里就冻坏了,他功夫高明着呢。浣娘你就是瞎操心。”元媛低头笑了笑。见浣娘急的一脑门子汗,方对满屋呆愣着的丫鬟道:“好了,芳草你便出去一趟,请小王爷去书房吧,就说大冷天的,可别折杀了我。”
芳草答应了,连忙出去。元媛来到窗子上,见萧云轩随芳草往旁边的小书房而去。这才转回身来,看见浣娘和几个丫鬟的好奇目光,她挥挥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心里其实也大致猜着了,不过还是不知道具体的事情罢了。等我日后再讲给你们听,现在先吃饭,我可是饿死了。”
不一会儿,果然有十几个媳妇提着大食盒过来,芳莲芳书等人接进去,元媛大快朵颐,吃的自觉肚子都圆滚滚的了,这才用茶漱了口,又洗了手,用大白巾擦净,方站起身道:“行了,你们且把东西收拾下去,我去见小王爷。”